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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有文字记载的便可见唐代的沈传师的作品到了宋代“以完本售至数万”,而苏东坡的书法在他去世后不久,“一纸定值万钱”。
这个价格刻完全超出他自己生前的预估,他曾在自己的一件得意之作后面非常自信的写到:“后五百年当成百金之值”。
宋代书法市场里最活跃的,不是苏东坡,而是米芾米襄阳!
他的很多现在被当做经典法帖的信札,将他买卖书法作品的经历暴露的一览无余:有市侩算计、有巧取豪夺、有倾家荡产、有得之喜出望外,有失之捶头顿足……故事太多,权举两个以为例证:
王羲之的真迹《王略帖》即《破羌帖》,米芾看上了,并打探到此帖在苏之纯的手上,但是人家官大,不缺钱,米芾不死心,软磨硬泡了好几年没能如愿。
不想转眼苏之纯死了,机会来了。
但是命运再次给米芾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在这个节骨眼上,米芾却被朝廷派到西都出差。
这期间,宗室赵仲爰便从苏之纯老婆手里将《王略帖》买走了,据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苏之纯老婆还是觉得对不起米芾,说这件作品当时老苏在世的时候曾经有意转给米芾的啊。
没成想赵仲爰毕竟宗室大户出身之人,当即回答说:“米亦姻家也,即以十五万取,则以归米。”
米芾出差回来,闻听此信,马上筹到十五万,终是将这件心心念念的王羲之《王略帖》请回家中。
米芾《适意帖》便清楚的记述了这个过程:“百五十千,与宗正争取苏氏《王略帖》,获之。梁、唐御府跋记完备。黄秘阁知之,可问也。人生贵适意,吾友觑一玉格,十五年不入手,一旦光照宇宙,巍峨至前,去一百碎故纸,知他真伪,且各足所好而已,幸图之!米君若一旦先朝露,吾儿吝,万金不肯出。芾顿首。”
元佑二年(1087)七月,米芾与太学博士王涣之一起造访仁宗驸马李玮,在驸马家米芾第一次看到《晋贤十四帖》。
在这14件晋人法帖中,有《晋武帝帖》和《王戎帖》等,更有唐玄宗御府收藏过的《谢安帖》,更是让米芾惊艳不已。
15 年后,李玮过世,《谢安帖》流落宰相蔡京手中,再辗转由米芾购得,米芾的尺牍《李太师帖》,记述的便是这件事。
米芾在晚年,因收得王羲之《王略帖》、谢安《八月五日帖》、王献之《十二月帖》,以及顾恺之《净名天女》、戴逵《观音》等几件极为珍贵的晋人书画,便以“宝晋斋”命名他的书房。
真正将本朝书家的作品作为交易的主流是到明朝才完成,之前的书法作品的买卖还是以前朝或者更早如魏晋的书家作品为主的。
在明代,社会以“家中无藏字,不是旧人家”为风尚,一幅名家真迹挂壁,家中主人身价倍增。
明中叶以后,市场首重者为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祝允明等人。
有着江南第一才子的唐寅唐伯虎便是长期靠卖字画为生,他即使为童年的好友刘嘉作墓志时,也是要得到到相当的润笔费。
袁宏道尝以此取笑他:“子畏原不知文,志铭尤非所长,而不乏求之者,想白雪无权,黄金有命也耶,一笑一笑。”
祝允明则是“内索书,贽币门,辄辞弗见”;而作为吴门的老大沈周更早已是“噪寰宇,征求过多而日不暇给。”
至文徵明时代的苏州,经济生活异常繁荣,“四方乞诗文字画者,踵接于道。”
使得文徵明书法作品交易价格比沈周在世时还要高的多,特别是其晚年“德尊行成,海宇钦慕,嫌素山积,喧溢里门”。出现了“寸图才出,千临百摹,家藏市售,真质纵横”的作伪现象。
这一时期书画作伪异常突出,临摹当代名家作品的作伪者,能够获得不菲的收益,所谓“伪貌其笔以衣食者无数、一时砚食之士,沾脂泡香,往往自润。”
在古玩行,有个名词叫“苏州片”,就是打这儿开始的。
明清改朝换代之际,反清复明的民族英雄傅山傅青主此时穷困潦倒,经济陷入窘境。
而傅山在明朝时期已经誉满天下,尤其是在他的老家山西,如果能在家中悬挂傅山的一件书法,便与有荣焉。
于是山西的商人,或者是一些买得起傅山的字但是文化修养又不那么高的地方乡绅,都来买傅山的字。
但是这些人往往要求傅山当面书写以保证自己买到的作品不是代笔。
这个让傅山很难受,傅山说自己常被“俗物面逼”,当场挥毫。
还说:“因无贷之难,遂令老夫役人之役。凡人来,不忠厚者多”。
他还曾自嘲道:“西村住一无用老人,人络绎来,不是要药方,即是要写字者。老人不知治杀多少人,污坏多少绫绢扇子,此辈可谓不爱命、不惜财,亦愚矣。”
可见傅山内心对于卖字的矛盾和无奈,但是为“稻粮谋”,拿人钱财,不得不写。
到了满清三代,经济的活跃中心转到扬州,因此全国的书画名家均云集于此来讨生活,这其中的代表便是扬州八怪。
郑板桥罢官之后,在扬州卖字画为生。
他曾写一则“卖画文告”:“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条幅、对联一两,扇子、斗方五钱。凡送礼物食物,总不如白银为妙。公之所送,未必弟之所好也。送现银则心中喜乐。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尤为赖账。年老神倦,不能陪君子作无益语言也,画竹多于买竹钱,纸高六尺价三千。任渠话旧论交接,只当秋风过耳边。”
再到清末民国,齐白石、张大千、吴昌硕、康有为、黄宾虹、吴湖帆、沈尹默、白蕉、梁启超……,卖字的学者、书家众多,如过江之鲫。
就连当时并不以书法为著名的鲁迅也不能免俗。
读鲁迅书信手稿,一九三五年一月二十五日致增田涉信说:“写字事,倘不嫌拙劣,并不费事”同意为增田代人所求写字。
同年四月三十日致同人信中说:“我的字居然值价五元,真太滑稽。”
卖字鬻画是文人最后的谋生手段,到了如今,这个赖以谋生的土壤也没有了。
当然,也是因为文人已经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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