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新政始行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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募新兵，安流民，授民于田，重兴商路。冀州始大治，百姓雀跃。

——节选自《冀州地方志》

冬天刚去，春荒闹得厉害。从前遇到这种情况，帝国按惯例是会开仓放粮赈灾，帮耕农先把最难熬的这段日子度过去，到了夏收，第一茬麦子收获，只要不遇大的天灾，一年的活口也就接上了。秋天五谷归仓，佃农们还掉赊欠，至少到来年开春不用犯愁。可去年帝国先是灾荒不断粮食普遍歉收，紧接着胡人入侵大肆劫掠，边军或战败或叛乱，加之流寇四起，国家只得穷兵黩武以确保朝庭的统治，国库的资财随之耗尽，持续的战事也使大批青壮年黄沙埋骨，撂下一家大小和荒芜的田地，使得今年的春天尤其难过。就连富庶的冀州也没了前几年的繁华，城外的田野里，虽然泛青的时节已经到了，但却看不见一颗绿芽，附近饥肠碌碌的村民早就把它们连根挖去填了肚皮。在幽州通往帝国的路上，随处都可见倒毙在沟渠里的流民尸体。商人们趁机囤积居奇，牟取暴利，把粮食和谷物的价格抬得更是高的惊人。大户豪族的生活自是不会受什么影响，可就苦了那些百姓。平民百姓的生活尚如此凄惨，那些背井离乡，无依无靠的流民就更是活不下去了。

冀州州城的流民营中，梁钢瘫坐在地卖力的咬着嘴里的树皮，虽然味道是酸涩难咽，但总算可以聊以充饥，前几天大家在城中骚乱的时候，他趁机抢了三个大饼，本可垫垫肚子，结果实在看不惯营里那几个孤儿哭喊的模样，全给了他们。本以为可以凭自己的力气，再去抢几个大饼什么的，结果舞阳军就进了城，又把他们全都给看管起来了。饿啊，好饿啊，看着天上毒辣辣的日头，恍惚间它化在梁钢的眼里分明就是一个硕大香甜的大饼啊。谁要是能让我吃顿饱饭，立刻杀了我也好啊，饥饿难熬眼看要昏死过去的梁钢在心里默默念叨起来。

鄗县城外的田庄里，张老汉看着一片尚未耕种的荒田忧急如焚，现在正是春耕的好时候，可老爷带着一家大小都跑到京师去了，没有主人发话，这田是没人敢开耕的。再加上这种子，耕具，牲畜，离开老爷又到哪儿去找呢，愁啊，真愁啊，老爷可以外出避祸，可象自己这样的庄稼人又能跑到哪儿去呢。家里存的那一点粮食眼看就吃不了几天了，想着家里那几张嗷嗷待哺的嘴，他的心里都要滴血了。抬头望着那明晃晃的太阳，张老汉长叹一声，老天啊，你若有眼，慈悲为怀，就可怜可怜我们这些穷庄稼汉吧。

恩德坊一处大宅内，林义盯着手里的帐目册心乱如麻，和城里那些可以勾结官府包揽盐铁粮运的大商家不同，今天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通过自己的努力，靠自己的头脑和双手挣来的，可眼看这一切就要化为己有了。二十年的心血，二十年的艰辛，都要随这东胡人的入侵化为泡影了。流贼四起，生意本就不好做，再加之东胡入侵，占领了幽州，边贸已停，使得过度依赖贩丝帛易货胡马的自家商铺生意是一落千丈，运转要钱，伙计要钱，自己一家大小吃喝穿用也要钱，可这钱上哪儿弄去呢。看着随着太阳的投射自己不住移动的影子，他咬了咬牙，暗自下了决心，只好如此，拼了，只能拼了，大不了就把这条命赔上，全当自己没来这人世走过一遭罢了。

铜锣，好响的锣声啊。梁钢无力的抬起头，不是又要杀谁了吧，听老人们说过，这老百姓一骚乱，帝国的大军是就要杀人的。杀吧，杀了也好，起码不用再饿着了。依稀听见那些军士再问还有谁，管他的呢，就算上自己吧，反正自己孤身一人，没什么牵挂，死了也没人心痛，或许杀了自己，别的流民还可以逃过一劫，想着想着，他颤抖着把自己的手举了起来。“好，又一个。”一个军士大喝道。这些军汉一定吃的很饱，喊的声音多响啊，下辈子当兵好了。梁钢刚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就伴着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钢刀，全是明晃晃的钢刀啊。张老汉小心翼翼的偷瞥着四周的环境，也不知道出什么大事了，田庄里的庄户都被驱赶到了庄外的打麦场上。不是又要摊派什么钱粮军饷了吧，仔细想一想家里那四壁空空的情形，张老汉的心又踏实下来。让他们抢吧，这些当兵的惹不起老爷那样的大户豪强，也就敢拿自己这样的草民开刀。抢吧，都抢去吧，反正家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些军汉看着雄壮的很，怎么就不去打东胡人呢，光欺负自己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算哪门本事。越响越气，张老汉偷偷的往地上吐了口浓痰。心里暗骂起来，这些王八蛋的死丘八，敌人一来跑的比兔子都快，可就是欺负自己人倒是厉害的很。

笑脸，多么真诚的笑脸啊。林义加着小心半坐着看着面前的这位大人，一定是不怀好意，妈的，不就是看上我兜里那些钱了吗，天下当官的全一样，正经事干不了多少，这刮地皮的本事却一个比一个厉害。原来的刺史大人就够贪的了，可也没有派人登门啊，据说现在州衙大堂上的那位侯爷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他的舞阳兵在京师连人家扔的破旧家拾都不放过，看来这次不搞个自己盆干碗净是过不了关啊。拿吧，尽管拿吧，家具，餐具，大梁，想要什么就拿什么吧，只要留条命，钱不是还有机会挣吗。

就在这一天，冀州许多象梁钢一样饥饿的流民，类似张老汉一样无助的庄稼汉，雷同于林义一样为生意所累的商户都碰到了同样的情况，听到了他们从没听过的新鲜举措，并有幸最终成为了神州大地上一段独特历史开端的亲身参与者。

“精壮流民投身军伍，家中老弱妇孺立时转为军眷，可以得田耕作，由州府赊以种子牲畜，秋后偿还。”

“大户豪族的田地，如果不能如期赶回，加以确认，即暂交田户自行耕种，除赋税军粮外，免除一切杂费租金，若战后田主依然未回，耕种权继续归耕种者所有。”

“拿逃亡大户遗留的田地为押，将来可以拥有边贸特许经营权，设立警卫队维持冀州集市的秩序，颁发特别安全状，给予商人们各种优惠：减低关税和通行税，给予售货的便利，由专署来解决争执和协助收集债款。”

布告，宣讲，拜访，传达的都是一个消息，冀州实行新政了，那位手握重兵的侯爷给了大家一个继续存活下去的机会。当然这一切不是无偿的，需要付出一些代价，尽管谁也不能确定这些新政可以维持多久，尽管谁也不能保证那些舞阳兵能否带给大家渴望的安定，尽管谁也不能寄希望于那位据说病入膏肓的小侯爷的承诺完全落实，可在这乱世里他们还能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呢？

天黑前，梁钢被编入新军第九营第三伍，开始了自己的军旅生活，总算吃了几个月来的第一顿饱饭；张老汉得到了自己出生以来第一块暂时属于自己的田地，十六亩自己耕种了一辈子的土地，一块木板就钉在田埂上，村里的秀才说了那上面写的正是他的名字；林义付出了一笔钱，得到了三张纸，一张是拿来抵押的田地证明，一张是将来准予进行边贸特许经营的公函，还有一张是冀州商人的身份昭示信，不论其它，光是可以从新贩马入境就够他赚的了，这可是官方允许的走私，用不着掉脑袋的。这么些年来，冀州就从没有过这么多笑声，绝境逢生的巨大喜悦让冀州人忘了近在咫尺的东胡人，忘了长时间以来所受的苦难。这天的冀州，就连最次的烧酒都被人买光了，大家太需要拿它来庆祝一下今天所遇到的巨大幸福了。

三天以后的州城府衙内，吴青峰和他的兄弟们笑的也是同样开心，三万青壮流民入军，不仅化解了冀州最危险的隐患，还为即将开始的对东胡人的征伐平添了一支主力军。所有的荒田都开始耕种，大灾之后必是大丰之年，到了五月收成肯定好的不得了，从没拥有过属于自己土地的农民也迸发出了令人难忘的工作热情，有的农民连续几天在田里不分日夜的劳作，据说连晚上都抱着那木板睡在田埂上。商人们出乎意料的配合，使冀州的商业从新运转起来，一天里就有十几支商队带着烈酒丝绸和种种奢侈品开往东胡人的领地去了，商人们认捐的大笔金帛也给舞阳军的发展提供了物质基础。

看着手里新打造出的钢刀，吴青峰微微一笑：“冀州巧匠果然名不虚传，这兵器比起京师武库的也不徨多让啊。现在只要周先生说服各州的大人，商路通畅，神州复兴有望。咳咳，一个好的开始必将给我们舞阳军带来光辉的未来，我许诺给他们的自由也是指日可待啊。”

郎郎的笑声越过州衙的院墙融合在冀州欢乐的氛围里，当然有一个人并没有被这愉悦的气氛所感染，正骑在一匹马上破口大骂着：“这个死书生，出这么个锼主意，害的大爷我每晚跟耗子搬家似的出出入入，他娘的，七哥一定是中邪了，这么听他的话，不行，回去再得烧几柱香。你们这些兔崽子，不要出生，四周的哨位看紧了，千万别露了行踪。娘的，这蚊子还真多。”

城外密林中的王雨率三营劲卒已经轮番呆了四天了，按照吴青峰的命令，这些军士每天夜里趁夜深人静静悄悄出城，等到天明之时再更换旗仗大张旗鼓的入城。同时除了加紧操练新兵以外，多支部队也开往冀州和幽州交界处，对入境骚扰的东胡骑兵设伏围歼，本想上阵杀敌的王雨却被留在鄗县担了个苦差事，随着呆的时间越长，他的脾气也愈发急躁。

“东胡人啊，你们究竟何时何地会和我一战？七哥啊，你真的就乐于守在冀州这地面上，当一个太平安逸的侯爷吗？你的大志，舞阳人的自由，你还记得吗？”王雨遥望着远方，依稀又听见了那熟悉的咳嗽声在耳边回响 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