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朱八太爷2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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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不弃一拍脑袋“哎”了声,从怀里掏出了那只木盒,笑道:“有人送我一盒糖人,你饿了就先吃一个吧。”
她打开盒子,里面整齐地摆着八个寸许高的糖人,浇得精巧细致,相连的糖丝勾勒得栩栩如生。这是云琅托大总管朱福带给她的。花不弃坐在青石板地上,珍惜地看了又看,想起云琅说八仙过海的故事逗她的情形,心里的温暖一阵阵地漾动。
云琅知道她没死,海伯说他永远也不会透露出去的。
海伯说这话的时候,带了一点儿了然,一点儿意味深长。花不弃只能装憨装不明白,尽管,她很感动。
“喂,不是给我吃的吗?怎么,舍不得了?”朱八太爷也坐在青石板地上,鄙夷地看着花不弃的手指从何仙姑移到张果老,又从蓝采和移到吕洞宾,然后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暗道,她真小气!可是那小心翼翼的模样是那样熟悉,让他喜欢,心还有点儿酸。
花不弃回过神叹了口气,把何仙姑递给了他道:“给你。”
她收好木盒珍惜地放在怀里,挎着小篮头也不回地进了竹林。
饵要一点点地下,鱼才钓得起来,她不着急。
朱八太爷也是这样想的,拿起糖人后慢悠悠地顺着夹道离开了。
糖人很甜,他心里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然而朱八太爷突然停住了脚步,眯着眼睛回头望向竹林“哼”了声。
他将糖人一股脑塞进嘴巴,含糊地嘀咕:“为什么选何仙姑?哼哼,何仙姑要下凡,六神无主!为什么说我六神无主?我还没糊涂呢!”
这丫头居然认出他了,朱八太爷眼睛里渐渐有了浓浓的兴趣。
此时,竹林里的花不弃也笑出了声。她很久没有演过这么蹩脚的戏了。很明显,朱八太爷早知道她住在九叔的院子里,今天谁撞上谁的枪口还说不准呢。
花不弃平静的生活从这天起漾起了一丝涟漪。朱八太爷明天若是继续出现的话,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花不弃开始守株待兔。
她相信好奇的朱八太爷还会再次出现,一个才知道独生儿子过世的老头,会想方设法从她嘴里探听儿子的消息。
又一个美丽的初夏清晨,绿色的藤蔓自墙头披散下来,阳光将每一片绿叶染透了。花不弃挎着竹篮,哼着《采蘑菇的小姑娘》走上了夹墙小道。
夹墙道中央放了两张靠背竹躺椅,摆了张竹茶几,摆着两碗清茶。朱八太爷闭目晒着太阳。
花不弃眼睛顿时亮了,笑容越发灿烂起来。她走过去往空着的竹躺椅上一倒,说道:“早,老头!你真会选地方!”
说着她随手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水温度正合适,汤色明亮,入口馨香,茶盏雪白如玉。“好茶!我在楼上看到茶一沏好就下来了,果然这时候赶来不烫嘴。”
朱八太爷睁开眼睛看着她,慢吞吞地说:“你喝了我的茶,就要请我吃饭!”
花不弃闭上眼睛,暖暖的阳光晒在脸上正合适。她“嗯”了声,伸出了手。
“什么意思?”
花不弃耐心地解释道:“给钱。”
“我请你喝了茶!十两银子一包的明前龙雪芽,用的是去冬梅花花蕊上收集的雪,皇上赞不绝口的江心白瓷茶盏。这杯茶至少值十两银子!”
“茶是你泡的吗?饭是我亲手做的。你付点儿人工钱算什么?要不,明天我请海伯泡杯茶还你?”
朱八太爷想了想,觉得花不弃说得有道理。他叹了口气在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一个荷包来。他又在荷包里掏了半天,发现里面只有几颗金豆子。黄澄澄的色泽,做得极为精巧。他选了又选,终于选中一颗看上去最小的心疼地递给了花不弃。“我不吃天上飞的鸟,水里游的鱼,不吃田里长的菜,不吃人喂养的禽畜。”
“要求还真多!”花不弃拿过金豆子放在牙边一咬,满意地看着上面的细小牙印。她嘿嘿笑道,“老头,我对府里不熟,你去弄口锅弄点儿作料来。竹林里没有人,我请你在竹林里野炊如何?!”
“我已经付了钱,为什么还要我去弄锅和作料?”朱八太爷不干。
花不弃把金豆子往他手里一拍道:“没锅没作料,难不成让我用手掌心煎鱼?不吃拉倒。”
她作势欲走,朱八太爷再次败下阵来,将金豆子小心地放进荷包里,狡猾地笑了,“这个就当是锅和作料钱了!”说完就要喊人。
花不弃拦住了他,“野炊嘛,总要自己动手才行。叫下人来就没意思了。自己弄的作料更香!真的,我不骗你。不信,你试一试就知道了。”
朱八太爷打出生起,就没自己动手做过家事。他听花不弃说得新鲜,心里又有些不好说出口的盘算,竟真的听话地站起身,屁颠屁颠地顺着夹墙一溜烟去了。
花不弃轻轻叹了口气,朱八太爷的笑容让她想起了那个坐在桥头晒太阳捉虱子吃碗阳春面就觉得幸福的花九。她喃喃说道:“九叔,我在你家里了。今天中午我请你老爹吃饭。你说是请他吃叫化耗子呢还是请他吃条蛇?不整整他,我心里总不得劲!”
半个时辰后,朱八太爷喘着粗气端了口铁锅来。
花不弃忍着笑看了一眼走得满头大汗的老头,又瞅了眼老头肩上背着的一个褡裢,手一挥道:“走吧!”
这时候她想起了前世看到的去野炊的学生们,觉得自己有点儿像领队的老师,只是身后这个老头脖子上没有系红领巾。
野炊的地点选在几丛竹林后。苏州河水从围墙下方的铁栅栏引进来,水渠里的水澄净无比,几荇水草柔弱地扭动着,水面上漂着几片风吹过的竹叶,款款流进府中。
朱八太爷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拎过没有背过今天这么多东西,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擦着汗喘气。
花不弃嘀咕道:“长这么肥也不怕行动不方便!”
朱八太爷觉得没什么不方便。他有的是银子,不用走,可以坐轿子坐轮椅,让人抬着走也不成问题。他忽略掉花不弃对他的不满,舔舔嘴唇道:“我很口渴,你泡茶给我喝!”
花不弃看了一眼水渠里清清的河水,骇得朱八太爷一摆手,“也不是很口渴,我等着吃就行了。”
娇气!花不弃有点儿不屑地想,这世界又没什么污染,自己和九叔喝了那么多年不也好好的?她拿起锅从水渠里取了水,捡了两块石头垒了灶,生火煮东西。
朱八太爷好奇地看着她往锅里扔切好的嫩笋,又放进一些白色的网状东西,“这是什么?”
“竹荪!煮汤烧菜特别好吃。”花不弃得意地解释道,“你说过,不吃田地种的菜。这是长在枯竹根上的。好在这片竹林大,居然被我找到了不少。”
朱八太爷含着金汤匙出生,他吃过竹荪,知道是道名贵菜,却从来不知道它长什么样,更别提知道它是长在枯竹根上的。他仔细看着这些漂在水里的竹荪问道:“你怎么知道?”
花不弃扬眉笑道:“山上能吃的东西我都知道。春天下过雨后,我和九叔就爱去竹林里掰笋子,采竹荪、竹荪蛋。山上还有野木耳、草茹、口蘑,多着呢。”
朱八太爷愣愣地想着花不弃说过的话,喃喃道:“小九啊,你还会上山采蘑菇?”
花不弃眼里存了丝坏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九叔可能干了,何止上山采蘑菇挖野菜。他是捉田鼠的一把好手。你要知道冬天的田鼠最爱在洞里存粮食,挖到一个洞,除了有肉吃还有米粮,剥了皮全身精瘦肉,一锅炖了那叫一个香!啧啧!”
她一口气说完,看到朱八太爷的脸苦得快要拧出水来,瞪着她气得胡子不停地抖。花不弃得意得直闷笑。她恶狠狠地想,住这么宽阔的大宅院,这么有钱,九叔却穷得要死,不整你整谁?
她嘴里却抱歉地说道:“对不起啊,让你恶心了。其实九叔最喜欢的还是坐在桥头晒着太阳咬虱子,一咬一个嘣响。九叔说,比嚼花生米还要舒畅!”
朱八太爷面容扭曲,怒目而视,瞪得眼睛都红了。
花不弃挠了老虎屁股,不打算等他发威。她站起来说道:“我给你找不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家里养的肉去。看着火,火小了就往里面塞枯竹叶,我弄了一堆。咦?看你的表情好像没胃口?”
朱八太爷心悸地看着她,心想她不会弄只耗子回来吧?想起儿子的惨状,他今天豁出去了,就算她真的拎只耗子来,他也要尝尝儿子吃过的美食!朱八太爷硬着头皮,一咬牙道:“我饿得很。”
死鸭子嘴硬才是真的!花不弃畅快地大笑着,提起一根竹枝晃进了竹林。
她嘴里哼着朱八太爷听不懂却觉得愉快的小曲儿消失在竹林深处。白底印蓝色碎花短襦长裤勾勒出她轻盈娇小的身材,像翠竹尖上新抽出的嫩竹叶,带着勃勃生机。
风吹过,坐在下风口出神的朱八太爷一时没有察觉,呛得眼泪纵横。他移了个方向,往火里添了把枯竹叶,这回风没有把烟吹进他眼里,朱八太爷的泪却又滑了下来。他抹了把脸,轻声说道:“小九,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
歌声由远而近,花不弃笑逐颜开地拎着一条菜花蛇回来。
一个眉清目秀眼睛宝石般闪亮的小姑娘手里拎着一条粗大的还在扭动的蛇,这情景唬得朱八太爷从地上一跃而起,他随手操起了根竹枝大喝道:“扔掉,快扔掉!别被它咬了!”
花不弃一愣,心里漾起一阵温暖。这老头也不是那么冷酷无情嘛。她看到老头脸上抹着几道灰,府绸袍子沾满了尘土,急得吹胡子瞪眼的可爱模样,起了捉弄的心思。花不弃拎着蛇,又蹦又跳逼近了朱八太爷,大声嚷嚷道:“不得了,不得了啦,它缠上我了扔不掉啦!啊啊啊——”
那蛇被她捏紧了七寸,蛇身直缠上她的手臂,不停地扭动。看上去可怕之极。朱八太爷跳着脚,吓得额头挂满了汗珠,暗骂自己为什么要下令所有人不得走进竹林。他紧张地举着竹枝,看到花不弃小脸上的恐惧,明亮眼睛里装满了恐慌。心尖尖突然被一只手狠狠地掐了把,疼得他哆嗦颤抖,大喊一声冲了上去,“我打死你!”
竹枝带着风声朝缠着花不弃手臂上的蛇挥过来。朱八太爷微红的眼睛,情急的神色突然让花不弃有了流泪的冲动。
她伸出手臂让竹枝狠狠地打在蛇身上。蛇受了刺激,七寸被捏,身体缠得更紧。她的心仿佛也被一条绳索缠着,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我打死你,打死你!”朱八太爷大叫着,拼命地挥动着竹枝。
朱八太爷要是生气动怒想打人,不用他吩咐,会有人替他动手。别说打人,就算他想杀人,半点儿血腥气都不会让他老人家的鼻子嗅到。他真正动手做过什么事呢?连逛街花银子,他都不会带钱袋。他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能在竹林里席地而坐,能抓起一把沾满尘土的枯竹叶烧旺火,足以让府里所有人吓掉下巴了,更别说他敢冲上去打蛇。
花不弃愣愣地站着,手臂上传来噼里啪啦的敲击声,眼中慢慢蓄满了泪水。她一吸气,手指使劲一掐蛇的七寸,胳膊再一抖,那条蛇软绵绵地垂下了身体,尾巴不死心地打着卷,再也没有力量缠上她的胳膊。花不弃展开笑脸高声欢呼:“它不动了!老头,你好厉害哦!中午有蛇汤喝了!”
“死了?”朱八太爷杵着竹枝喘气,累得口吐白沫,“丫头,它伤着你没有?”
“没呢,等着吃吧,一定要把它碎尸万段才解气!”花不弃夸张地说着,转过了身,心里感动莫名。她原想着来了朱府要好好收拾这个对九叔不闻不问的朱八太爷,这会儿心里却再也狠不起来。
朱八太爷腿一软滑坐到地上,看着花不弃蹲在水渠边麻利地剖胆剥蛇皮,他抚摸着心口,好一会儿才将那股酸痛压了下来。回想刚才那一幕,他轻叹了口气。这丫头只是唬他来着,就差点儿被她惊去半条老命。他真是老了,不比从前心硬。
白生生的蛇被斩成十七八段放进了煮沸的锅里。打开朱八太爷带来的褡裢,花不弃笑了。下人们替朱八太爷准备的东西太齐全了,调料全装在精巧的银制小瓶子里,生姜、大蒜、大葱、小葱分类洗切好搁在银制的小盒子里。
她看着这些银制的瓶子、盒子上雕刻精美的图案,又有些生气。朱府随便一个装盐的瓶子都够老百姓吃上一个月饭了。真他妈奢侈!她情不自禁又替九叔不平。阳春面啊,可以吃多少碗?添了臊子的荤面可以吃多少碗?想着她没好气地瞪了朱八太爷一眼。
朱八太爷一愣,脸上涌起讨好的笑容,“真香啊!”
花不弃剜了他一眼,往锅里添加佐料。煮了会儿,锅里的汤变得浓郁,飘出了一股诱人的香味。
朱八太爷有个习惯,体力一消耗就要吃,骂过人后要吃,走过路后要吃。今天他走了路,端了锅,打过蛇,竟觉得前所未有的饥饿。他吞了吞口水,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花不弃拿起两只像白玉似的瓷碗,调了沾水调料,递给朱八太爷,“独家配料!”
朱八太爷吃涮锅向来是有人布菜的。他接过碗,紧张地握着银筷子,望着锅里翻滚的白汽不知道如何下筷子,生怕烫了手。
花不弃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暗自嘀咕九叔咋有个这么笨的爹?看着锅里夹不进碗里吃不到嘴里。想起朱八太爷打蛇时像和日本人拼刺刀似的勇往直前,她的心又软了。筷子冲进白汽氤氲的锅里准确地挟起竹荪、春笋放进了他碗里,“吃吧。”
脆生生的竹荪带着清香蘸着调料放进嘴里,朱八太爷烫得张嘴吸气,还没吃出味来就和着口水滑下了肚。
早春新冒出土层的春笋香脆,蛇肉脱骨嫩滑,蘸着调料美不可言。
花不弃慢吞吞地嚼着蛇肉,适时地往朱八太爷碗里添加。再用空碗盛了汤,放了葱花凉了凉,送到了满头大汗的朱八太爷手里。
这一刻,正午阳光穿透竹林,温暖又不失骄躁地洒在野炊中的两人身上。林间飘浮着蛇肉竹荪汤的美味,身边水渠里苏州河水泛着清波,空地上有几朵野花明媚地怒放。
无比和谐,无比温馨。
朱八太爷一个人几乎吃完了整条蛇,捞尽了锅里的竹荪、冬笋,还喝下了半锅汤。他眼里却慢慢地落下泪来,像孩子似的端着碗抽泣。
花不弃眼里泛酸,理解朱八太爷莫名其妙的落泪。
随着自己的到来,这个老人便确认了独生儿子死亡的消息。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何况是朱家的第九代独苗。朱八太爷要是不伤心,花不弃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把这一锅汤全泼在他身上。
可是他落泪了,他伤心了,他让花不弃的心变得异常柔软。
看着老头伤心欲绝的模样,花不弃接过他手里的碗,开始胡吹一通,“谁说咱们过得不好了?我和九叔每天都开心得很。什么日子最舒服?不劳而获最舒服!什么事都不做,放只空碗在地上,一会儿就有铜板银角子扔进来了。我和九叔一文钱不花就有新鞋子穿。九叔的手很巧的,我去向农人讨来新稻草,他就能打出结实漂亮的草鞋。集市上要卖五文钱呢!他打草鞋是可以卖钱,但是我们不想卖草鞋。九叔懒得做,把自己养得膘肥体壮的,连带着他身上的虱子都膘肥体壮的。他过世之前就告诉过我了,他梦到了神仙,神仙指点他要早点儿舍了肉体凡胎。他肯定是在专心修行,然后得道升天当神仙去了。老头,你就别伤心了。你一伤心吧,九叔当神仙都不心安,六根不净啊!”
朱八太爷被她说得忍俊不禁,心脏又一阵抽搐,他的小九还会打草鞋?他彻底被花不弃的述说打败了。他抽了抽鼻子,瞪着眼睛向花不弃更正着印象中的儿子,“小九最喜欢在春天坐在花树下写诗。你住的院子里有幅对联,风动幽竹山窗下,花燃山色红锦地。他写的,他把那院子命名为红锦地。他十七岁就中了进士!”
花不弃的字写得很丑,也不会欣赏书法。但她看得出院门两侧黑檀木上雕着的两行书法漂亮极了,像眼前这些修竹,秀丽清雅。
春日的花树下,风吹落花瓣飘飞,一个斯文秀气的少爷微微扬头,吸了口带着花香的空气,微微一笑,挥笔写下温柔的诗句。
桥头桃花开,温暖的太阳照着。花九坐在小石桥上捉虱子,微笑而满足地吃着花不弃讨来的吃食。
两个世界的九叔在这一刻重合。
那双温柔慈爱的眼睛,那个大雪夜在她耳边气若游丝的声音。花不弃心里一阵锥心的疼痛。
憋了好些天此刻终于一吐为快,朱八太爷在寂静的竹林里絮絮叨叨地说着对儿子的思念。最后,他伤心地坚持着,“小九从来不会采蘑菇!不会打草鞋!他身上永远也不会有虱子!他更不会掏田鼠洞!”
这些事情永远不会发生在他儿子身上,朱家十七岁就中了进士、温润如玉的九少爷绝对不可能做这些事!
然而,朱八太爷心里明镜似的。他只是伤心,像天底下所有普普通通的父母一样,不愿意自己的孩子遭这样的罪。
九叔有个爱他的父亲,他真幸福。花不弃心酸而神往地想象着九叔洗干净脸,换上锦衣的模样。
可是他为什么还要离家?为什么要做乞丐?为什么明明持有能提几百万两银子的黑玄珠却宁肯挨饿受冻?九叔不回朱府,他死了却要她回来。为什么?她一个被收养的丫头,九叔为什么一直叮嘱她不要忘了把花家,也就是朱家的事业传继下去?他是怎么捡到她的?
花不弃听了半天,也没听到朱八太爷吐露半句九叔离家出走当乞丐的原因。她实在忍不住,心一急问道:“朱府这么有钱,为什么九叔……穷得当乞丐?他虽然后来当神仙去了,可是总有原因才让他想求神得道吧?”
朱八太爷耷拉着脑袋不吭声了。
花不弃忍无可忍,也不管刚才自己说了多少好话撒了多少谎才哄得老头心情好转。她指着朱八太爷骂道:“虎毒不食子,你再生他的气,也不该不管他!他要是能吃得好穿得暖,他也不会那么年轻就去了。”
一连串的疑问憋得花不弃都快爆炸了。
朱八太爷比她跳得还高,声音还大,“他还不是为了你!”
声音戛然而止,一老一少像急红了眼的兽怒视着对方。
“为了我?为什么叫为了我?难不成他才是我真正的老爹?你反对他和我母亲来往,所以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打死也不回来了?”
朱八太爷吓得面色苍白,盯着花不弃认真而激动的脸,露出了和总管们一样被雷劈了的神情。他蠕动着嘴,似激动似伤感似后悔,终于在花不弃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喃喃地说:“薛菲是我的女儿。”
这话说出,朱八太爷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久远的秘密被正午的阳光晒化了,化成一摊水,劈头盖脸浇在花不弃身上。风一吹,从头凉到脚。 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