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绿琥珀2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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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身能以金针刺穴活络王爷被堵塞的经脉,让王爷行动自如。只是,唉,这金针入穴之后,针就会游走在王爷的血脉之中,走到了心脏,王爷就活不了啦。大概嘛,能撑得三四个月吧。王爷若是愿意答应妾身的条件就眨三下眼睛,若不愿意,妾身只好在世子身上想法子了。”
花不弃听得一惊一乍。她能治好七王爷,给他几个月的健康,七王爷不同意,她就会对陈煜下手?明月夫人要七王爷答应她什么条件?花不弃一下子紧张起来。
七王爷瞪着眼睛一动不动,他心里同样充满了疑问。如果答应明月夫人的条件会让七王府万劫不复,他宁肯放弃。
“妾身本以为看到歌舞后王爷会上门询问,一切就好说了。谁知王爷竟一病不起,让世子代掌了内库。还有十天内库就要开标,他虽然不会偏向莫府,但是妾身心里实无必赢的把握。”
明月夫人想起在竹馆里见到的陈煜,她轻叹了口气道:“世子是个人才,他让妾身的信心动摇了!妾身的条件很简单。今年内库招标,妾身要莫府得不到官银流通权。莫府财雄势大,比起王爷的健康这个小小的条件又算得了什么呢?”
七王爷心里惊疑不定,明月山庄和莫府有什么仇怨,竟想动摇莫府的根基?江南的商家们在二十年前曾经掀起过挤兑风潮。莫百行若不是娶了飞云堡的小姐,莫府早就拿不到官银流通权了。没有了官银流通权,天下百姓怎么肯再相信方圆钱庄财力雄厚稳固可靠,望京莫府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这是对他有利,对莫府不利的事情,但是经历过风雨的七王爷想得更深远。明月山庄的胃口竟然这么大,要做天下第一皇商?明月夫人一个女流之辈,只用十来年时间就把明月山庄发展成如此规模,她背后是否有别的势力在支持她?聚敛财富的目的又是什么?
“呵呵,王爷太多疑了。妾身与莫府有私人恩怨,绝非王爷所想要称雄于世。也许几个月的健康不足以打动王爷,让妾身想想。”她略作停顿后,一字一句地说道,“王爷,你想见薛菲一面吗?”
七王爷张大了嘴,喉间发出嗬嗬的声音,显然已是激动到了极点。
躲在桌子下的花不弃也傻了。薛菲竟然没有死?明月夫人抛出的两个条件都足以让七王爷心动。不能行动不能说话,哪怕是能好上一天,七王爷也会愿意。再加上薛菲,深情的七王爷没有理由不答应。
可是莫若菲呢?难道就让明月夫人得逞,让他得到了幸福之后又失去?明月山庄和莫府有什么仇?回想前世,花不弃心乱如麻。一边是莫若菲,一边是薛菲。她难以抉择,也没有办法去阻止。阻止了一次,明月夫人还会另找时间给七王爷诊治,也许……她打了个寒战。明月夫人会不会杀了她灭口?她不敢喊,只能保持静默。
七王爷盯着明月夫人良久,终于缓慢地眨了三下眼睛。
“妾身要动针了,王爷全身放松就是。”
时间如此漫长,花不弃在桌子下蜷得全身僵硬,手指咬得快没了知觉。突然听到七王爷发出了一阵呻吟。
“恭喜王爷。”明月夫人的声音也带出了倦意,“王爷先别急着下床,躺了这么多天,一时半会儿是不能恢复如常的。每天让人揉搓四肢,两天后就好了。”
七王爷喉间发出了干涩的声音,“你就不怕我反悔吗?”
明月夫人轻轻笑着,温柔的声音在隆隆的雷声中显得格外诡异,“妾身刚才救了王爷,虽然只能拥有几个月的健康,总比躺在床上不能说话不能动弹一辈子强吧?妾身要得不多,莫府不能拿到官银流通权,内库招标一结束,王爷就能看到薛菲。这交易很公平。”
她说得没有错,让他不能动弹在床上躺一辈子,那比死还难受。戴着帷帽的柳明月声音陌生,武功奇绝,他绝对没有见过她。明月山庄和望京莫府究竟有什么仇怨?七王爷缓慢地说:“这个交易的确公平。你也清楚,如果招标当日没有人比莫府叫价高的话,本王也做不得主。”
“妾身怎敢让王爷徇私?”
七王爷惊疑道:“难道真的有比莫府更有实力的钱庄来应标?”
明月夫人微笑作答:“王爷到时候就知道了,绝对不会让王爷难做的。”
七王爷挣扎着坐起了身,靠在床榻上沉默了会儿说道:“薛菲在哪儿?我凭什么相信她在夫人手中?”
明月夫人轻声说:“差点儿忘记告诉王爷了。我有一件物事,千万年形成的宝贝,就像薛菲眼中的泪,中间那根翠绿的松针是王爷对她的心,亘古长青。”
“这句话……”七王爷激动得声音颤抖,这是他送绿琥珀给薛菲时说的话,他再不怀疑。
七王爷失魂落魄地喃喃说道:“绿琥珀,你有那块绿琥珀!她在哪儿?!她没有死,她怎么忍心让不弃流落成乞丐?!”
明月夫人呵呵笑了,“她为何不忍心?生下那丫头时她恨不得掐死她。”
花不弃听到这句话惊得狠狠地咬住自己的手指头,痛得眼泪长流。她激动得浑身发抖,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薛菲会恨她?她对七王爷作月下舞、吟《子衿》足以证明她对七王爷有情。难道她不是七王爷的女儿,所以薛菲不喜欢她?眼看一直想要的答案呼之欲出,她的心突突地跳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她恨的不是不弃,是我啊!”七王爷低低地喟叹,“在她最美的年华,在最美的春日遇到我,她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了我,我却没有依约娶她。我走的时候是四月,四月芳菲尽,那个春日对她对我都一去不复返了。我是亲王,她嫁了人,我不能担负夺人妻子的恶名。对她来说,我是始乱终弃。她连我的身份都不知道,她怎能不恨!”
他幽幽地望向明月夫人,“我根本不知道她竟然怀了我的女儿。不弃的那双眼睛和她一模一样,我真不敢看她。只能给她安排一个大富人家,希望她能过得好。这么些年,我总会梦到那个夜晚,梦到她落泪的样子。莫府,如果不是莫百行那匹夫百般隐瞒阻挠,任本王如何威胁也不肯吐实,我又怎会找不到她?但你又是何人?你为什么会有她的下落?”
花不弃再一次被打蒙了。她,真的是他的女儿,是陈煜的妹妹!她曾以为七王爷不见她,说不定她不是他的女儿。亲口听到七王爷说出当年的事。一时间,花不弃心如死灰。
“东风起,相思错。孤雁旅,寂寞行。眼见繁华起高楼,忍顾天涯可怜人。”明月夫人幽幽吟道。她轻轻拂开自己的面纱,露出秋月般皎皎的清丽容颜,“不向王爷说原因,王爷始终心怀疑虑。薛家庄里并不是只有一个小姐的。家母只是个婢女,身份低贱,我和她是姐妹却没有小姐的命,生出来就被大夫人送进了庵堂,因缘际会学得了一身武艺,也逃过了一劫。西州府查不出缘由的薛家庄大火,我无意中却知道了真相。莫夫人灭薛氏满门,我也没什么可恨她的,只是她不该连我可怜的母亲都不放过。你说我该不该向莫府寻仇?”
七王爷激动得直起了身,“莫夫人做的?”
明月夫人缓缓点头,“可惜没有证据,妾身也不想报官纠缠。妾身要砍了莫府这棵大树!”
七王爷再不犹豫,沉声道:“本王应允你,如果内库开标之日有别的商贾敢和莫府抗衡,本王必助他一臂之力。事后,本王要见到她。”
“王爷遵守咱们的约定,妾身自然会让王爷如愿。明月告辞。”她款步离开。微风吹得仙鹤油灯晃了晃,寝殿之中又恢复了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七王爷咳嗽了声,唤道:“阿福!”
软倒在床前的老太监仿佛从梦中惊醒,他站起身舒展了下四肢,一回头发出高声尖叫,“啊——王,王爷,你怎么,怎么坐起来了?”
“阿福,沏碗茶来。”
阿福腿一软坐到了地上,又迅速地趴在了地上。他的头碰着床榻前的踏板砰砰直响,涕泪交加地喊道:“老天开眼了!老天开眼了!菩萨啊!王爷好了!王爷好了!”
他的声音高亢,穿透了高阔的屋顶,压住了雷声雨声。
几乎同一时间,外面睡着的小太监和婢女跟着喊了起来。
喊声,杂乱的脚步声,人声纷涌进左厢房中。花不弃木然地看到无数双脚奔进屋子里,向七王爷磕头。今晚偷听到的东西让她麻木。那些恩怨情仇都与她无关,七王爷关心的,明月夫人想做的事情都与她无关。
山哥这一世享受了莫府的一切,也会去承担一切。她想起那句出来混迟早要还的话来,想笑。
这一刻,花不弃厌倦王府,厌倦莫府,厌倦整座望京城。
人川流不息地涌进来,她机械地挪动着,悄悄从桌子下面爬出去,混在人群中慢慢往外退。
得到消息,七王爷的妃妾们带着嬷嬷、婢女接连赶来。花不弃才退到外间,就被赶来的甘妃碰了个正着。
她满脸是泪,一把握住花不弃的手激动地说:“不弃,谢谢你,谢谢你救回了王爷!白天是我不对,你别放在心上。”
不等她说话,甘妃拽着她的手,拉着她走进了里间,“王爷!”她拉着花不弃直扑到床前,抹着眼泪哽咽道,“真真是父女呢,王爷一见不弃就好起来了!”
花不弃第一次看清楚了七王爷。
他不再是红树庄那个被侍卫簇拥着的威严王爷,他用一种慈爱的眼光看着花不弃,缓缓说道:“你很好。和你母亲一样,有双闪亮的眼睛,人群里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没有说是因为看到了花不弃才好转,听在房里众人耳中,却是这个意思。
花不弃望着七王爷,突然觉得自己又成了一枚棋子,一枚七王爷用来掩饰康复原因的棋子。她能否认吗?她否认意味着就要说出今晚听到的事情。被柳青芜踹中的胸口隐隐传来疼痛。坏了明月夫人的计划,她会杀自己灭口。明月夫人对薛家并无感情,所以她从来没有寻找过自己,柳青芜才敢对她下手。她都知道,却不能说出来。
“叫父王啊,不弃!”甘妃的嫉妒之心被七王爷恢复健康冲淡了。还有什么比丈夫在身边更幸福?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就算七王爷喜欢这个孩子又有何妨?总比没有男人依靠来得强。甘妃下意识地讨好着花不弃。
父王?花不弃对这个称谓茫然而陌生。
她脑子里回响着明月夫人的声音,“她为何不忍心?生下那丫头时她恨不得掐死了她。”
她不是被薛菲的家人扔掉的,是被恨着她的母亲抛弃的。
这一世知道有母亲,却是出生时恨不得掐死了她的人;这一世知道有父亲,却是她最不想要的父亲!他认她,比把她扔在莫府不理不睬更让她难过。然而叫她怎么去责怪他?他拼得三四个月的生命,只为了再见薛菲一面。他是一个将死之人,一个情深不渝的人。自己是什么?是提醒他始乱终弃的人,是母亲怀着仇恨与痛苦出生的人。自己的存在对七王爷也好,对薛菲也好,都不重要。
花不弃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一世的父母并无感情,而现在,得知真相,她却情不自禁地难过。
两世,她活了两世,老天为什么对她这么不公平?!
“父王!”
这一声不是出自花不弃的嘴,陈煜得了消息匆匆赶回了王府。他走得急了,来不及披油衣,衣袍尽湿。
花不弃凄然地看向他。他是这个地方她唯一在乎的,唯一喜欢又不能去拥有的。两行泪滚滚滑落,花不弃心痛如绞。
“世子,我就说王爷见着不弃肯定会好转。咱们不弃的眼睛哪,比天上的星星还亮,王爷说她站在人堆里一眼就能认出来呢。咱们王府啊,以后又多一位郡主了!”甘妃擦了眼泪,轻扶着七王爷语笑嫣然。
在满屋的贺喜声中,七王爷目光复杂地望着陈煜,期盼地说道:“煜儿,和不弃见个礼吧!”
他的目光让陈煜难过。
七王爷没有瘫倒之前,他一直以为心里是恨着父亲的。他病倒之后,他在王府重建红树庄,亲自去竹馆请柳青芜,在他心里,他仍然爱他。哪怕他对不起母亲,他还是爱他。
所有人都注视着陈煜,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世子会因为七王妃的过世拒绝花不弃。众妃、夫人们更害怕的是陈煜再一次刺激到王爷。
陈煜望向花不弃,她泪眼蒙,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她眼中包含的神色太多太复杂,让他辨不清看不明,却觉得心痛。
一瞬间,花不弃过往的艰辛,寄人篱下的处境,被甘妃、柳青芜随意欺凌的场面掠过陈煜心头。只要他一句话,她就是名正言顺的郡主,从此身份尊贵,无人敢欺。陈煜深吸了口气,对花不弃一揖到底,“多谢,妹妹。”
屋子里的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陈煜和花不弃四目相对,双瞳中映出的身影仿佛陷在无边黑暗中。
白天让她回想起来忍不住就笑弯了眉眼的事情,在这个雨夜变成了冰冷的笑话。眼泪无声无息地淌下来,花不弃一把抹干泪,嘴角扯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没有人看见的角落里,心在抽搐。
她突然想起了花九。春阳灿烂,他抱着她大笑着说:“我们不弃真聪明呢,九叔说一遍你就能记住了!九叔的宝贝不弃!”
他在那个雪夜用心头最后的温暖护住了她的性命,冻得僵硬也没有把她推开。
这世间只有一个人。只有她的九叔,至死都爱她,护她,不离不弃。
“孩子,让父王好好瞧瞧你。”七王爷颤抖着慢慢向她伸出手。
花不弃没有动弹。
甘妃一把捉住她的手放在七王爷手中。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拍着。
陈煜眼瞳幽深,面无表情。
她看到他微一合目,抿得紧紧的唇角慢慢舒展开,若有若无地飘起一丝笑容。
这个笑容彻底击垮了花不弃。她浑身一抖,猛地挣脱七王爷的手,埋头往外急奔,身后的惊呼声、脚步声、杂乱声她通通听不见。
雨劈头盖脸浇下来,花不弃不管不顾地跑着,真希望一道闪电劈死了她。
腰间一紧,她尖叫着挣扎,“放开我!我要找九叔去!”
“不弃!”陈煜心疼地大声喊着她的名字,用力抱起她进了回廊。他箍着她的头按在了怀里,温柔地哄道,“都过去了。再不会去讨饭,不会饿着,不会吃苦,不会了。”
不是这个,不是!他怎么会明白,怎么会了解?花不弃动弹不得,埋在他胸口哭得肝肠寸断。
“不哭了。不弃,哥哥会照顾你。”
花不弃猛然抬起头,激动地说道:“我不要哥哥,你还我莲衣客,你还我!”
脱口而出的话像利刃划过陈煜的心脏。明明知道她是他妹妹,为什么他对她会有不一样的感觉?这种疼痛一波又一波地袭来,叫他难以面对。然而,他又能怎样呢?那些不一样,是永远也不能去触碰的禁忌。
陈煜闭上了眼睛,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仿佛在抚平着心里的难过。他艰难地说道:“不弃,认命吧!他是你的莲衣客,我是你的哥哥。”
“他是我的莲衣客,你是我的哥哥。”花不弃轻轻重复着他的话,慢慢推开他,靠着廊柱绝望地说道,“求求你,让我离开王府。好不好?”
一切都是命。山哥要面对莫府的灾难,是他的命。她得不到她要的温暖与爱也是她的命!花不弃哆嗦着嘴皮,哀哀地望着陈煜。
也许时间能磨平一切,他也想理清脑中繁杂的思绪。陈煜的目光穿过滂沱大雨,平静地说道:“好,等这几日父王病情稳定后就送你回莫府住些日子。”
花不弃虚脱地滑坐在地上。三月春来,但她等不及四月时归去。 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