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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深夜，月挂中天，四周一片荒野，满目苍凉，连带着整个天空都冷清得可怕。土岗上三个骑在马上的汉子遥望着远处，在他们目光望去的地方，散落着数十座帐篷，大批的牲畜也被收拢在木栏中，那是土赤哈部的营地。土赤哈部是个小部族，近几年虽然风调雨顺，但是部民依然不多，男女老幼加起来也不过五百多人，前些日子，部落首领又应招带着部族里的青壮去帮助比克伦大人争夺汗位去了，营地内就更显得空旷，老人和妇女们操劳了一天，孩子又贪睡，所以现在的土赤哈部里绝对没有一个人处在清醒的状态下。就在这沉沉的夜色中，畜栏中的一匹母马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它仰起头，不耐烦地打着响鼻，开始用前蹄刨打起地面来，很快大批的牲畜都瞪大了眼睛，抖抖身上的毛皮，发出了嘶叫声。一匹、两匹、三匹、越来越多的马匹穿过四周的黑寂，缓缓地把土赤哈部的营地包围了起来，马上的黑衣骑手默不作声，就连他们的马匹也静静的立在那里，与木栏里畜群惊慌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尔持蔑老爹是部族里最先从梦乡中清醒过来的，牲畜们的不安被这位老牧民察觉了，他披着自己那件脏兮兮的皮袍向帐外走去，顺手还从帐中的火塘旁捡起了一根木叉，“别是有野兽溜进了畜栏偷嘴吃吧？”不尔持蔑老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掀开了自己帐篷的门帘。月光下，畜栏里的牲畜们虽然有点不安，但是却没有骚动的迹象，老爹揉了揉眼，插掉眼角的一团眼屎，低声骂了一句，正准备返回帐篷。就在这时，一种不安的感觉突然出现在他的心头，老爹握紧了木叉，挺直身躯往四周环顾着，夜色中远处似乎有一些影子在靠近。老眼昏花的老爹往前走了几步，企图把这些影子看清楚，突然嗖的一声，老爹就跟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猛地跌倒在地，一只漆黑的利箭已经穿透了他的胸口。

“有敌人。”老爹在弥留之际想高喊报警，但是大口大口的血沫涌了上来，堵在他的咽喉里，致使他只能发出一些低沉的呜呜声。很快惨叫声接连响起，在夜色里凄厉无比，一座座营帐被踏翻，所有企图反抗的男人全被立刻杀掉，这完全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措不及防的土赤哈部别说已经没了保护部族的武士在营地里，就是他们还在，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也只会做出一点微不足道的反抗。没用多长时间，土赤哈部的抵抗就已经宣告完结，幸存的老少很自觉地坐在地上，就连那些年幼的孩童也只是偷偷躲在母亲的怀中哭泣。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害怕，草原就是这样，弱肉强食的规则对于人同样通用，失败了部族子民马上就会成为胜利者的奴隶，而女人们也会成为别人的新妻，孩童们在被俘掠走了之后会重新成为新部族的孩子，这就是草原的习俗，一个个强盛的部落就是这样壮大起来的。有些女人甚至庆幸自己的丈夫跟随首领出去打仗了，要不然这些青壮肯定会被全部杀掉，敌人要工匠、要女人、甚至也要孩子和牲畜，但是绝对不会放过具有抵抗能力的男子。

有的老人也依稀感觉到了这次来袭的敌人有点不同，虽然他们是一幅东胡骑手的标准打扮，但是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同。对了，他们实在是过于安静，从袭击开始，不但没有东胡骑手发动攻击时的呼喝，就连所有的部族子民被俘获后，也没有那种常见的纷乱，没有人上前抢夺财物、挑拣女人、驱赶牲畜，更没有得意地狂笑和饮酒高歌。夜色里他们就是那么静静的杀掉了部族中所有敢于反抗的人，又是静静的把幸存者赶拢到了一起，同样静静的注视着大家。这些人的脸上没有笑容，甚至可以说没有一点表情，他们就是冷冰冰的行动着，非常连贯的执行着每一步环节。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骑手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立刻所有的沉寂都被破坏了，那些刚才还沉默的武士立刻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他们拉满了弓弦，对着包围圈中的土赤哈部幸存者射出了手里的羽箭。这太不符合草原上的规矩了，惊慌失措的土赤哈人哭喊着企图躲避迎面射过来的利箭，有的母亲甚至把自己的孩子掩盖在身下，希望能保住孩子的一条性命，也有人想尝试着扑上去与敌人搏斗，但是手无寸铁的他们所有的企图都不过是一场徒劳。杀戮很快结束，那些骑手似乎害怕还留有幸存者，数十人跳下马了，无论生死，一个个的割断了所有土赤哈人的喉咙。木栏被打开，已经被血腥味吓坏了的牲畜冲了出来，疯狂的奔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两天后，一些牧民发现了土赤哈部死气沉沉的营地。大群的秃鹫、乌鸦盘旋在这里，吞噬着尸体上的腐肉。在一个车轮旁，一个母亲的身下露出了一张小脸，那个孩子的身上没有箭伤，只是在喉咙那里留下了一道致命的刀口，母亲的手臂紧紧抱拥着孩子，而孩子的手指也紧紧抓在母亲的衣襟上，她们至死都没有分离。得到消息的土赤哈族武士很快赶了回来，这些勇猛的汉子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用小刀割破了自己的脸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心中的愤恨。他们瞪着血红的双眼安葬了亲人已经腐烂的骨骸，又瞪着血红的眼睛冲向了草原，他们必须要找到那些该死的敌人，把凶残的报复百倍、甚至是千倍的送上去。

很快，根据对蹄印的追踪，土赤哈族的武士与那乌鲁部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尽管那乌鲁部否认曾经犯下如此罪孽，但是他们畜栏里那些还带着土赤哈族印记的牲畜已经说明了一切。抱着必死信念的土赤哈武士全部战死，这个小小的部族完全化作了草原上的泥土，赭色的泥土。

卡敦的三子比克伦作为土赤哈部的庇护者，义无反顾地发动了对那乌鲁部的攻击，如果他不有所表示的话，聚集在他旗下的小部族很快就会离开他，在这个争夺汗位的关键时刻，比克伦只能以残暴对残暴。那乌鲁部所有男子中除了十三个工匠全部被杀，女人和牲畜被瓜分，又一个部族在东胡草原上消亡了。

三天后，霍集部全部落留在营地中的七百多男女被杀光。又过了两天，西安林部的武士尽管赶回了部族，还是在夜色中遭到偷袭，全部族一千多人都被杀死。就在同一天，蔑轮庆哈部遭到袭击，这次的袭击显然比较仓促，牲畜们甚至没有从木栏中被赶走。短短半个月时间，东胡草原上的十九个小部族就被屠戮一空。这里边有支持维察的，有投靠比克伦的，有属于各不相帮在一旁静观汗位之争的。袭击者的手段非常凶残，也非常狡猾，现场除了死人，没有任何可以辨别袭击者身份的物品，就连弓箭都被人从尸体上取走。是谁？是谁只要杀戮，不要奴隶。矛头很快指向了卡敦的侄子叶塔吐哈，因为只有他阵营的部族没有受到过袭击，叶塔吐哈对指责表示愤慨和否认，他说这是有人在对他的赫赫英名进行陷害，但立刻有人指出，叶塔吐哈过去的时候就曾经有过全部屠杀俘虏的名声，甚至卡敦大汗还专门对他进行过斥责。叶塔吐哈发下毒誓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他的举动被维察和比克伦嗤之以鼻，他们向自己旗下的首领们讲，当一个人的心肠比草原上的恶狼还要凶残，比狐狸还要狡猾、比秃鹫还要腐臭时，你们还能相信他的誓言吗？首领们用自己的行动做出了回答。

维察与比克伦合兵七万，分两个方向对叶塔吐哈的大营发动了攻击，人数上的优势使叶塔吐哈一战即败，被俘获的武士全部砍头，两万多部众被瓜分一空，带着十几个亲信企图出逃得叶塔吐哈也没有幸免，已经被仇恨弄得疯狂的霍集部战士不眠不休追赶了两天，最后活捉了叶塔吐哈，他们把叶塔吐哈拴在马后一路拖了回来，奄奄一息的叶塔吐哈没有撑过两个时辰就毙命在草原上，他的头颅被做成了酒杯奉献给维察。

但是叶塔吐哈的身亡并没有宣告灾难的结束，在双方会战的时候，又有五个部落的留守营地遭到屠杀，猜疑弥漫在草原之上，除了自己的部族，所有人都受到了防范，小部落的酋长们拒绝再为汗位之争出兵，他们的战士必须留在部落里保护自己部民的安全。在灭族之祸面前，除了维察和比克伦之外，没有人再对汗位感兴趣，所有的武士都想留在营地中，留在自己的亲人身边。东胡草原再度分崩离析的前景就要到来的时候，维察和比克伦做出保护亲近部族的承诺。很多小部族出于自身实力的考虑，纷纷向两人的营地靠拢过来，果然袭击不再出现，但是大规模的族民汇集，也带来了严重的问题，草场不足，粮草不足，同时似乎疫病开始出现了，不少马匹都离奇的死亡。在维察和比克伦借机强硬吞并了几个小部族之后，更多的小部族又逃散开来，这一来一往各部族都遭受了不小的损失。东胡草原的未来从没有这么悲观过，卡敦的盛世就好像昙花一现，没有人敢保证能够顺利熬过今年冬天，倒是草原上的野兽面对那么多尸体，在夏天早早的就养肥了秋膘，兴奋得在草原四处游荡。

两个月，仅仅两个月，东胡草原上已经没有了王者，留下的只有一盘散沙、惊恐不安的各个部族。就在这个时候，卡敦大汗的王旗好像又出现了。 笔趣阁手机端 http://m.biquwu.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