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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五千份卷子分出朱卷和墨卷,勘验无误之后,本次会试的总裁官徐阶,和监考官陆炳,才来到了大堂之上,那里早已有十八房同考官等候。
“本官就不多说什么了,”徐阶木室他们,缓慢而又不失威严道:“愿大家同心协力,为国取士,摒私情而就公议,使天下英才,无所遗漏。”
“是。”众人躬身道。
“陆大人,”徐阶就转向陆炳道:“你有何训诫?”
“总裁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陆炳言简意赅道,他知道自己的使命只是监督阅卷。
待进行完这套公事后,十八房同考官开始掣签,他们从瓶中抽出号码,每人分配到一卷试卷,回到座位上正襟危坐,准备阅卷。
就在此时,主桌上的总裁徐阶却忽然道:“等一等。”
待众人看向他,徐阶才道:“本官忘了嘱咐,本次考试,以时务策一道为重……策问写得好,四书五经差一些也无妨,荐到我这里来;策问写得不好,书经题答得再好也不取。”
众人面面相觑,一名同考官问道:“这和历年会考不一样,是为什么?”
徐阶看了他一眼,道:“策问一道,乃是陛下亲自拟定的题目,至关重要。尔等要仔细睁大眼睛,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看清楚,看清楚那卷子里有没有该写的、不该写的,有没有犯忌的、不犯忌的,再往我这里推荐。”
就算众人当时不明白,等到卷子一打开,他们也就差不多都明白了。
只见一位李姓同考官拿着手中的卷子倒吸一口气:“……三代以前,圣莫如舜,未闻追崇其所生父瞽瞍也。三代以后,贤莫如汉光武,未闻追崇其所生父南顿君也。惟皇上追崇所生者,不合典礼,则圣德有累,圣孝无光矣。前代入继之君,惟宋儒程颐《濮议》最得义理之正,可为万世法。”
这李姓同考官头上不知不觉冒出了豆大的冷汗来:“大礼议?”
汗水滴到了卷子上,将卷子上的墨迹洇开,但他茫然无所觉,抬头一看,只见其他若干同考官或惊或怒,神色都十分异常。
他还没说话,就见另一名刘姓同考官拍案而起:“这等诞妄不经之言,岂有此理?!”
原来他手上那份卷子是说奸臣的,榜名就是严嵩、张孚敬,而这位刘姓考官正是依附严党的人,不由得大怒。
“岂有此理?”这刘姓考官怒道:“依我看,直接将这卷子的封条拆掉,将这胆大包天之人下狱,严加拷问!”
“稍安,稍安,”其他几位同考官就安慰道:“国家伦才,取才而黜不肖,卷子既然不中用,黜落就行了,不要以官员的要求来看待。”
这卷子光是策问一道,做得是五花八门,有那种迂腐的,真以为是臧否帝王之政,什么大礼、大狱,没有不敢说的,这样的卷子被所有考官心照不宣地黜落,一分余地都没有。
这是一种,还有一种是十分圆滑的,不肯说半句不好的话,反而极尽夸赞,把嘉靖帝夸成是前所未有之英明帝王,把嘉靖三十五年说成是超越贞观,远迈汉唐的政治,这样的卷子被李姓考官拿在手里,斟酌再三,不知道主考徐阶的意思,就试探着荐了上去。
他双手呈给徐阶道:“阁老请看,这篇文章如何?”
徐阶拿过来翻阅,笑了一下:“你觉得如何?”
李姓考官道:“并无犯禁,看着……和气,似是可取。”
徐阶心里早有成见,搁下卷子摇摇头:“确实可取,我看第三百零一名正合适。”
会试一共取三百人,三百零一人不就是落榜的意思吗?李姓考官一怔:“敢请阁老示下,究竟何种文章,可以取定?”
徐阶就从手边的卷子里抽出一张道:“这一篇,就做得不错。”
众人纷纷凑过去看,只见这张卷子上,为首就有四句话“祖宗之法不可坏,权幸之渐不可长,大臣不可辱,奸贼不可赦。”
只见这卷子并不提嘉靖三十五年的具体政治,而是中正平和地提出这四个为政之道,并加以阐述。通篇不说一句政治得失,但每一句话却都切中时弊,所谓“权幸之渐不可长”,“权”就是权奸,“幸”就是“佞幸”,这一看就知道对应着朝中的大臣,对应着修玄的道士。而“大臣不可辱”就是在说皇帝杖责大臣;至于“奸贼”,说的就是仇鸾还是另有其人,就看嘉靖帝怎么想了。
“妙啊,”同考官看完之后只觉得言之有物,令人神清气爽,不由得纷纷赞道:“这真是字字珠玑,又有见地,又有风骨,还曲为隐匿,不以直取祸。”
要让这群考官们违心取中那些大放谀词的考生,他们也不愿意,但要让他们取中那些敢说真话的考生,他们也不敢,害怕担干系。所以两难之下,还真是十分煎熬,如今看到了这种类似标准答案一样的范文,纷纷大赞,通过这份卷子他们不仅摸清楚了徐阶的意思,也摸清楚了皇帝的意思,因为徐阶就是按照皇帝的意思所取,这份卷子等于宣布了取卷的要求,同考官们才开始以此为参照放心大胆地阅评,若是见到中意的卷子,就用青色墨笔加以圈点并作评定,然后移交副主考。
不一会儿这样的卷子陆续被挑了出来,其中有一份被众位考官传阅,得到了一致的夸赞,只见上面写着“帝王之政有资于后世者,曰勤圣学,顾箴警,戒嗜欲,绝玩好,慎举措,崇节俭,畏天变,勉贵近,振士风,结民心”。
这一份卷子和徐阶的想法不谋而合,他是要考生不追究帝王以前的功过,而放眼于帝王将来的为政举措,他建议皇帝从古代帝王那里学到治理天下同时警戒自身的道理。
“如果没有能胜出的,”众人都道:“就取这一篇做魁首。”
“且慢,谁说没有更胜一筹的?”张居正举起手中的卷子:“我这里就有一份,请诸位阅看。”
众人接过来,一看之下不由得被深深打动,“好文章,好文章!”
只见这文章开头道:“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机,有以致雍熙之治,必有倡率之实心,而后可以淬励百工,振刷庶务,有以臻郅隆之理。”
这一句话便有百川归海的大气象,因为他提出帝王之政,最后都要落在实处,就是所谓的“实政”,这就和其他人的文章区别开了,因为其他考生说的再好,都像是在天边漂浮的云朵,空泛得很,就像每天那些御史言官们的上疏一样。
然而妙处还在后头,这位考生笔锋一转,赞美起了当今圣上:“至于今上,返委靡者,振之以英断;察废弃者,作之以精明。制礼作乐,议法之所被,与河海而同深;威之所及,与雷霆共迅,一时吏治修明,庶绩咸理,赫然中兴,诚有以远绍先烈,垂范后世也。”
他说嘉靖帝看到委靡不振的人,就用英明的决断振奋他们;看到被废弃的人,用精明的手段激励他们,制定社会规范和道德规范,振兴礼乐,议定法律。道德所覆盖的,与河海一般深;威力所达到的,像雷霆一般快。
接下来,这位考生道:“今我皇上,任人图治,日以实政,望臣工矣!而诞谩成习,诚有如睿虑所及者。故张官置吏,各有司存。而越职以逞者,贻代庖之讥。有所越于职之外,必不精于职之内矣。则按职而责之事,随事而稽之功,使春官不得参冬署,兵司不得分刑曹,此今日所当亟图者也。”
这句话让徐阶一震,因为他说,皇帝是任人图谋治国,日日实行切实可行的治国办法,是将希望寄托在群臣身上。
所以他的论点,就是帝王之道,在于用人!
徐阶揉了揉眼睛,又取出水晶镜子,接着往下读。
“……设置官吏,各司其职。对超越职权逞能的人,就以‘越俎代庖’来讥讽他。因为愿做超越职权之外的事,必有不精心于职权之内的事。按照职权去考核官吏,就是让他们做其职权以内负责的事,再根据所做之事考核其功绩,使春天的官不得参与冬天的公事,管军事的不得再分管刑事的事,这就是现在要亟待解决的问题。耻于言谈而敏于行动,这是自古就有的训导。对那些竞相奢靡撒谎吹牛的,就让他们得到舆论的羞辱。”
张居正推荐的卷子,他对这篇文章大加赞赏,因为这文章提出尧舜垂拱而治,而天下太平的原因,是在于用人,这个“用人之道”大有深意,文章中的许多观点,都与张居正的主张不谋而合。
张居正心中又默默回想了一遍,这文章条理明晰,中心思想有四个:第一,要明辨贤臣君子和奸佞小人。第二,必须设置和选拔好各级官吏,严格官吏的举荐条件,全面了解每个官吏的基本情况,分清优劣,真正做到优胜劣汰,而且对这些官吏要有明确分工,让他们按照职权各负其责,不允许任何人做超越职权的事。
第三,奖罚分明,对不称职的官吏或贪官污吏予以罢免或贬斥,可以对其他官吏起到警戒作用;对有功之臣给予奖赏,可以为其他官吏树立榜样。第四,培养和教育官吏,就要从基础开始,抓好教育。教育者的任务是提高民众的文化水平和规范道德水平,以维护和振兴好的社会风气。国家必须下决心培养和磨砺一批管教育的官吏,对他们寄于重托,放手让他们工作,在全国形成认真读书的风气。
层层立论,犹如涓滴之水汇于东海,让众人连连点头,就像是大冬天饮下一碗滚烫的姜汤,让人四肢百骸无不暖意融融。
然而张居正还看到一点,那就是这文章提到“世不患无才,患无用之之道”。天下的贤才那么多,就是没有去任用他们,他说如果陛下能“慎重名器,爱惜爵赏,用人必考其终,授任必求其当,有功于国家,即千金之赏,通侯之印,亦不宜吝,无功于国家,虽颦睨之微,敝袴之贱,亦勿轻予”,说到了张居正的心里。
在他看来,如今名爵泛滥,都是因为皇帝滥给恩典,伺候他修玄得当,他就给这些道士、方士超过一品大员的恩典,让这些人位列尚书之上,那天下还有谁兢兢业业为国任事,那还不如都陪着皇帝修玄去呢!
等到庚戌之变了,皇帝就发怒,说你们这群臣子,吃着国家的俸禄,却不给国家办事,这时候只是斥责大臣,却不责备身边的道士,这些人也领受国家的俸禄恩典,为什么他们不给国家办事?
“人主之所以驭其臣者,赏罚用舍而已”,赏有功,罚有过,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天下何愁没有贤才任用呢?只不过现在的情况是皇帝赏赐那些没有功劳的人,比如仇鸾,比如邵元节、陶仲文之流;却狠狠处罚曾立下大功的人,比如曾铣,比如夏言!
文章虽然没有明说,但看的人各有所见,张居正就认为这一句就是在映射如今的朝政,而且正掻到痒处!
这文章赢得了众同考官的交口称赞,当然徐阶也觉得好,只不过当他看到卷子上出现两次的“尧舜垂拱而治”的话,却不由自主一顿。
要说历史上皇权集中的时候,皇帝绝不会是“垂拱而治”的,而当人们说皇帝“垂拱而治”的时候,那一定是仁善的皇帝遇到了强势的大臣。
事实上,华夏上千年来的政治体制,便是君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所以皇帝虽然理论上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但因为有相权的制衡,实际上无法随心所欲。皇权和相权处于一个紧张而微妙的态势,如果皇帝力压群臣,大权独揽,就如同当年太祖皇帝废除统领百官、总理朝政的宰相,加强皇权,将天下威柄于手中,大小事务必须仰仗皇帝的裁决。看上去千年的相权被彻底打死破灭了,但事实证明,相权是永远不会消除的,没有宰相的政府是万万不行的,一个人能力再出众,也无法胜任整个天下的工作强度。
所以独裁是不可能实现的,辅助君权的相权必然死灰复燃,只不过换了另一个面孔而已。在太宗朱棣的手上,内阁大学士异军突起,被赋予了实际意义上的宰相权力。
从洪武年间充其量只能算是皇帝秘书、参谋、文书的角色,已经跃升为实质上统领百官、参决政事的宰相,到了嘉靖年间,宰相已经对大学生公认的尊称,甚至皇帝都不避讳以“首相”来称呼自己的阁臣。
其对大明政治的影响,绝不是相权失而复得那么简单,因为当皇帝重新塑造出相权时,太祖皇帝苦思冥想,精心设置的分权制度,便根本没办法约束内阁的权力了!
六部的尚书根本不能与大学士抗衡,即使天官有铨选的权力,却也没有几个天官真正敢站起来跟内阁干仗的,这就导致辛辛苦苦集中的权柄反而成全了大学士的强大,其权柄甚至直追宋朝。而大学士们又通过门生和座师的关系,将天下士子、百官牢牢绑在一起,形同政治上的父子关系,他们的真正崛起,就导致原本的皇权受到了挤压,受到了威胁。
等到宣宗开始,他就发觉到内阁的势大了,于是他便赋予太监们权力,让他们帮自己抗衡内阁,内宫之中设置一个司礼监,又赋予司礼监批红的权力,而宫外一个东厂一个锦衣卫,联合夹击。这一个办法是管用的,因为司礼监照阁票批红,是对内阁票拟的谕旨,用朱笔加以最后的判定。这种情况下,内阁之拟票,决于内监之批红,他们不批,最后的奏疏就是不能下达通政司,百官也只能望洋兴叹。
但太监势大,绝对是有害无利,像王振、刘瑾那就不是祸害一家一姓,而是祸国殃民了。鉴于英宗、武宗时期太监权柄过大而造成的祸难,今上嘉靖帝对太监的权力,看管地很严厉。而他本身又是一个极为英察果断的皇帝,他不需要太监干政,坚信自己的权术足以维护权威,于是他一个人开始了漫长的、同群臣斗争的政治生涯,事实上,这么多年他干的不错。
用张璁、桂萼、方献夫之流,利用大礼议,维护了自己的正统地位,斗倒了以杨廷和、杨一清为首、想要制约皇权的前朝老臣,又用夏言、翟銮斗倒了权势如日中天的张璁,再用严嵩斗倒了夏言——又用徐阶、李默来分严嵩的权力。
政治是一场制衡的游戏,嘉靖帝这么多年实行帝王之术的核心就在于利用制衡,削弱权力过大的大学士内阁,当他看到哪个人权力过炽,似乎有威胁皇权的意思的时候,他就会扶持弱者,帮其消灭强者。
所以你以为嘉靖帝二十年不上朝是真的“无为而治”、“垂拱而治”吗?
或者说,你建议皇帝“无为而治”、“垂拱而治”,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让皇帝不要插手内阁,放任相权膨胀,进而真的逼得皇帝“垂拱而治”?
问题不在于徐阶怎么想,而在于皇帝是不是觉得有这个意思。
徐阶心中是极爱这文章的,他摩挲了卷角几次都不忍放下,然而他没有办法,他觉得皇帝看到“垂拱而治”就会有不好的联想。
“……总裁,总裁?”众人都眼巴巴望着他,道:“是否将这卷子,拟定会元?”
徐阶摇了摇头,大家面面相觑,便有人轻声道:“这些文章之中,唯有此一篇高屋建瓴,立论出众,该是魁首。”
徐阶微微颔首道:“的确是好文章,只不过……”
他实在挑不出文章的毛病,但又不能将“垂拱而治”这一句明说出来,便道:“只不过这位考生四书五经题,答得不好,所以要减分。”
众人一看,不由点头道:“果然如此,这四书题义,虽然流畅自然,但也不过是老生常谈。”
唯有张居正不忿,道:“总裁,学生以为四书题义容易回答,而策问却只有晓畅时务、胸中有治国之策的人,才能答得好……”
“卷子还是要交陛下定夺,”徐阶道:“我等不过是暂且排个名次。我看这份卷子,庶几可以在第六名,至于前五的卷子,”
他指着手边几张道:“那就在这五位当点出会元吧。诸位意下如何?”
众考官点点头,又开始审阅这几份卷子来。过了许久。众考官一致确定,那份“有资于后世,曰勤圣学,顾箴警,戒嗜欲”的卷子,从文笔功底和立意思想上,都高出他人。
徐阶就将这卷子青笔一点,放在了前十名的卷子之上。揉一揉酸麻的腰肢,确认整个阅卷过程正式结束了,疲惫的徐阶才对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陆炳道:“陆大人,咱们去面圣吧。陛下还等着呢。”
陆炳仿佛一头睡虎睁开了眼睛,也不说话,点点头,便跟随手捧十份考卷的徐阶走出贡院,一人上轿一人骑马,在众锦衣卫的保护下,开往了西苑。
万寿宫前,太监黄锦乐呵呵地看着他们:“……皇爷刚刚斋醮完毕,就等着大人将卷子送来呢。”
“不能让皇上久等,”徐阶就道:“我们这就面圣。”
嘉靖帝坐在榻上,一旁的陈洪打来清水为他净手,徐阶和陆炳都看到了皇帝手腕上一个又圆又小的红疖子,而且他们心中都知道那是长期服用丹药的遗毒。
“臣等恭请圣安。”徐阶和陆炳道。
皇帝让平身道:“都起来吧,这几天也够辛苦的。”
徐阶连道不辛苦,倒是陆炳点头道:“是累得够呛……臣这是第一次监考,可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出一点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有负陛下所托啊。”
嘉靖帝瞅了一眼他,道:“你以为会遇到什么事?”
“臣原先可听闻了不少贡院考试的传说呢,”陆炳煞有介事道:“什么考生压力过大,考试的时候放声尖叫,造成恐慌,就像军队里头营啸一样……还有人精神崩溃,投井自杀,还有人拿着裁纸刀捅伤别人的,臣是片刻不敢放松,一直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万幸这一次的考生都还正常,没有出现问题的。”
“胡说八道,”嘉靖帝佯怒道:“朕怎么都没有听说过啊?次辅,你说,你听过这些事情吗?”
“回陛下,”徐阶道:“会试倒不曾听说,不过乡试似乎有。”
“臣没有欺骗陛下吧,”陆炳道:“臣可是思虑万端,想的可周全了呢。臣原本还听说顺天的贡院里有冤魂什么的,徘徊在贡院里不去,臣为除邪秽,还专门向陶天师讨要了镇魂符,前前后后都安帖妥当了,果然万无一失,平平安安。”
嘉靖帝这下来了兴趣,道:“什么冤魂作祟?”
“天顺年间,贡院曾经有一场大火,”陆炳就道:“烧死了数百名考生,这些考生的魂魄徘徊不去,又充满了怨气,所以就盯上了那些考生,所以考生经常会有莫名其妙、无法解释的举动,或者在阅卷的时候,会有阴差阳错啊……这恐怕就和这些冤魂作祟有关。”
嘉靖帝听他说的好笑,却并没有深信,这时候黄锦端着碗粥过来,道:“陛下,进参粥了。”
嘉靖帝喝了一口,又道:“你们也没有吃饭吧?”
徐阶他们的确是改卷子而忘了吃饭,其实贡院之中有伙夫专门给官员做饭。按照朝廷的规矩,每日只供两餐。上午巳时一顿,下午未时一顿。如今已经过了未时,徐阶还不曾吃过一口饭,嘉靖帝就恩赐他们一人一碗参粥。
徐阶和陆炳自然又是谢恩不迭,就着小厨房送来的几道小菜,两人连喝了两碗粥,方才开始向皇帝禀报会试的成绩。
“朕出这道题,何异于求言诏?”嘉靖帝悠悠道:“说朕不肯降罪己诏,也不肯求直言的人,朕就让他们看看,朕可以让天下的士子们畅所欲言,又怎么专意痛折言官,阻塞言路呢?”
如今舆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主要是对言路不通表示愤恚,历来水旱、日食、星变、地震、泉涸之异,哪一个不是让帝王深切痛悟,不管是作秀还是真实想法,最起码都有求言的举措,至于具体实行不实行且不说,但嘉靖帝这样一个修省的模样都没有的帝王,自然让舆论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