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夜雨【一更】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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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回到车里,手搭在方向盘上迟迟未动,指尖似乎残留着从女人发梢上沾染的清淡花香。
他兀自垂头一笑,视线落在置物架上,眼神微顿。
裴芷走的时候没注意,充电线落在他车上了。
徐北拔下充电线,侧身给她打电话。接通前的那两秒空白,他不经意往后视镜一瞥,注意到送机口外围临时停靠点斜停着一辆银灰色轿跑。
造型打眼,见过就很难忘记。
讯号接通,耳边传来一声又一声漫长的等待音。
他突然烦躁地掐断电话,直接熄火下车,默不作声加快了往出发层方向去的步伐。
***
裴芷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看见谢行一步步向她走来,偌大的机场行人川流不息,所有画面都化作了背景,眼里只剩离她越来越近的那个身影。
他面无波澜,甚至还勾着浅笑。只是手指落在了自己耳侧,轻轻绕着一缕头发打转儿,问她:“和他在一起,开心吗。”
他的问句很少带有真正疑惑性质的上扬,往往平淡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认定的事实。
与其说是问,不如说他心底早就写好了答案。
不用更明朗,落在发丝上的动作早就意有所指——徐北刚才所有的举动都落在了他眼里。
他们言笑晏晏、一派和谐。
而冷眼旁观这一切的人生生被排除在气氛之外,似荒野孤狼踽踽独行。
裴芷没有跟着他的思路走去想开不开心这个问题,她全神贯注地观察、揣摩。她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只能尽自己所能想从他的表情揣测一二。
两人沉默相对。
他的手抚过面颊,绕到颈后,轻柔摩挲后颈的动作像极了安抚。指节冰凉,擦过皮肤,一点点替她理顺被羊绒衣领拱出弧度的发丝。
在诱着她放下戒备的同时,手腕倏地用力。
裴芷即便没有真正松懈,也被男人远在她之上的力道搂得更靠近一步。
鼻尖好似不小心蹭到了他的下颌。新冒出的青灰色胡茬戳人,似乎在提醒她对方疲倦的精神状态。
仅剩一指距离,裴芷下意识扶住他的手臂站稳,却发觉他连手都在发颤。
“谢行。”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两年前,他会因为饭局上异性多看她一眼而生气;会因为她和旁人说话时露出笑意而克制不住咬牙切齿;也会因为想把她留在身边而犯下错。
她心里没底。
“当初和我在一起时,你也是开心的。”
嗓音落在耳边,听不出情绪:“后来是我做错事。我知道你想逃,也知道你需要时间。但姐姐,我做不到看到你身边有别人——”
——想掐断碰你的那双手,想剜去盯着你看的那双眼。
什么都可以退让,唯独不能忍受别人觊觎的目光。
他的鼻息落在发顶,重而急,似隐忍似克制。
裴芷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最了解他的人。两年的时间,出乎意料却又情理之中,确确实实让他学会了疯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目光回落,滑过他青筋盘虬的手背。
她突然道:“如果不是徐北,或许也会有别人。”
“我呢?”谢行垂下眼,眼底一片猩红血丝:“我花了两年的时间等你。学会了尊重你、学会放你做自己喜欢的事。到最后,你还是把我排除在外?”
“那你怎么会在这?”
她忽然觉得心凉:“这次出现在这又是什么巧合?”
“你有个快递寄到dreamer,我去开推进会——”
不等他说完,裴芷直接打断:“我从来不会把东西寄到杂志社。”
“——你不相信我?”
他呼吸急促起来,不可置信过后转为黯然:“你还是不信我。”
广播里循环播放着航班通知。
裴芷从他怀中挣脱,退开一步:“我还要赶飞机。”
她从包里取出护照,那抹暗红色似乎刺痛了他的双眼。谢行疾走两步,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你,这次又要去哪。”
两年前那次一走了之,或许走的人潇洒自如,对独自留下的那一方来说,却大不公平。
以至于现在他问出又要去哪时,那个又字仿佛积攒了毕生勇气。
裴芷回头,在他泛红的眼底捕捉到慌乱。
她拂开手,重新站定在他面前,似乎在掂量自己这么做到底算不算残忍。
“别走太久,好不好。”
不及她开口,谢行缓缓阖眼,吸了口气压下细密上涌的酸涩,再睁眼只剩妥协:“你信不信我都可以,我都没关系。送你回家的那次,我不该凶你,不该不听你的话。”
“我也不会再逼你,你不想见我的时候,我不会缠着你。我现在就可以走,消失在你面前。”
“只要你不离开那么久,好不好。”
想象中该爆发的始终压制着没爆发,如他那么不可一世的人,软下语气委曲求全的样子并不会让人有多少获胜的快感。
裴芷犹豫片刻,手指勾了下单反的肩带:“不是去躲你。何况,再走一回,我也不至于只拿一台相机吧。”
“真的?”
他像是不信,甚至更近一步,俯身细细观察起她的神色。
鼻息交缠,机场明晃晃的灯光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像是在黢黑无垠大海中亮起星星点点的渔灯,一下有了色彩。
“假的。”裴芷平静道:“你看,不止我不信你。你也一样。”
曾经破碎的关系再次修复起来也显得岌岌可危。
而他丝毫不受影响,只定定地看着她:“那我等你回来。”
***
送机大厅人来人往。
谢行从安检口往外走,巧遇徐北。
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满打满算也算半个熟人,只不过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让两人自动站在对立面上,不曾好好打过招呼。
与他对上,徐北状似不经意在指尖缠着数据线,嘴角挂满笑意:“也来送她?”
谢行向来自我,目光冰冷飘过:“和你有关?”
“有点吧。我送她过来的。不过有些粗心,把数据线落我车上了。”
徐北作势要从他身边绕过,还未抬腿就被人截住。
虽然年轻几岁,但对方气场压迫,抬起一边嘴角讥讽:“晚了,人已经进去了。你自己留着吧。”
“哦,是吗。”
徐北微微眯眼,朝谢行伸出手:“那正好余下时间,不如我们正式认识一下?姓徐名北,在追她。你呢。”
“谢行。”
谢行那双狭长幽深的丹凤眼微微挑起,总算正式给了对方一个眼神:“她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男人。幸会。”
两手握在一起。
谢行倏地抬起嘴角笑容散漫,手掌却猛地收拢,指力几乎掐进对方肉里。从刚才起,他已经冒出过无数次想要废了对方这双手的念头。
不过就是稍稍用力给点警醒罢了。
徐北没想到对方看似瘦削,手劲那么大,不着痕迹蹙了下眉。
一个故意使然,一个迎难而上,简单的握手成了暗自较劲的契机。
良久,谢行慢慢放开手,从大衣内兜取出一块方巾,慢条斯理擦完手指随即揉成一团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神态淡漠。
徐北也算段位不低,至此都维持着温和外表。
他对着谢行离开的背影笑了一声:“原来现在年轻人打招呼的方式是这样的。”
这句话并没有得到回应。
只不过几步之后,谢行突然停下脚步,转身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手腕:“手其实很实用。”
徐北没摸透他说这话的含义,挑了下眉静待下文。
他收起嘴角笑意,眼眸黑沉不知情绪:“还是别废了的好。”
***
下午的飞机,到酒店入住已经临近半夜。
裴芷躺在贵妃榻上贴好面膜,这才拿出问前台借的数据线充上电,一一给家人报平安。
才关机几个小时,平时有事没事的都掐着这个时间段给她发消息,一下午涌进来不少未读。她翻了好几页才算翻完。
新加坡和国内没有时差,午夜十一点五十分,新进来一条消息。
没有寒暄,没有称呼,没有主题。
【陵城开始下雨。不过你不在,下的不好看[图片]】
上一条,还停留在她发出的消息上:【好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再往上,是成功添加对方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的系统提示。
裴芷点开照片,取景出乎意料不是熟悉的落地窗,也不是露台。光线暗沉,树影婆娑,泥水顺着逼仄的小路汇成一汪浅流往下流淌。
她放大再放大、来回看了好几遍,终于从点缀在黑幕中的城市灯光判断出,这是在陵山观景台上。
那么晚,又下着雨,跑陵山上去做什么。
跳出照片,视线又落在简短的对话上——你不在,下的不好看。
她突然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明知他所作所为皆是奔着目的而去,也不免顺着他所愿,拉回初识时的记忆。
相识是因为一场雨,再见依然是一场雨。
借了伞、又还伞,本应该再无交集。裴芷早就把这位冒冒失失出现,安安静静退场的小朋友忘在了脑后。
她毕了业在陵城玩摄影。陵城的摄影圈子五十以上的退休老头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