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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问道:那么大师的意思是应该发兵远征啦?
道衍对道，“陛下,大元世祖之时国力何等强盛,可远征日本之役,却劳民伤财,国势至此急衰.本朝新建,皇上曾言,百姓财力困乏,臂如初生之鸟不可拔其羽,初植之木不可摇其根,如今尚不是远征日本之时!”
其实关于这一点,朱元璋也很清楚,只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罢了.此事非精通海战者不能胜任,可明军大多是旱鸭子,上个船都要晕半天,如何打仗?其实更重要的一点,两人心照不宣,北元虽然西北大败,但正北,东北辽东,还有西南对明王朝的威胁如故,在这个时候,还要出兵远征海外,怎么说都是不合时宜的.
朱元璋哼了一声:“难道就任由倭人猖狂?”道衍微笑道:“其实倭人与一般的土匪强盗并无不同,时不时的下山骚扰一番,不过疥癣之疾罢了,要认真的重兵防守,未免浪费兵力,何不仿效北方长城,在沿海多设卫所,设烽火台以资调度并加以报警,也就无忧了.”
朱元璋拍桌大喜道:“此计大妙!正合朕意,大师高见!”道衍却并无喜悦之色,只呼了一声佛号,面有愁色.
朱元璋疑道:“大师尚有何忧?”道衍道:“近闻扩廓受北元新主重用,犯边不断,居庸关,喜峰口多次告急,一旦突破,北平(即大都)危矣,大都再失,则河北无险可守,尽为敌有,北宋前鉴在前，一念至此,忧心如焚.”
朱元璋哈哈大笑道:“大师勿忧,朕早已调徐达长驻北平,并加雄兵十万,足保万无一失!我再调汤和三十万大军北上,北方必稳如泰山!”道衍却从容道:“陛下以为再加重兵,是否可一劳永逸,永除边患?”朱元璋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不能!”北元虽失中原之地,然疆域辽阔,北方纵深极为宽广,明军根本不可能与蒙古的骑兵相比,明军若少,无法应付蒙古骑兵,明军若多,元军远遁,明军也不敢深入,北方边患之难即在于此!
在朱元璋沉默中,道衍道:“实际元明已交战多年,都已知对方虚实,元主也知事不可为,只是他既以中兴为旗帜,现在也是骑虎难下,只要陛下遣使予以台阶,承认双方现状,并许以通好互市,未必不能化干戈为玉帛.”朱元璋叹息道:“朕也早有此意,只是奈扩廓何?”道衍道:“想那扩廓既是臣子,主子之事也不是他能做主的,只要说通了元主,也就够了.”
“朕也想出使,奈何师出无名?”道衍笑道:“陛下真是太健忘了,元主的小儿子不是在陛下手中吗?”朱元璋恍然大悟,笑逐颜开.
道衍此时却叹了口气,朱元璋诧异道:“大师尚有何忧?”话一出口,才想起此话刚才已说过一次.
道衍道:“佛门不幸,元末白莲教肆虐天下,借佛之名荼毒生灵,幸陛下仗剑一清寰宇,才使佛门不致堕为妖门魔道,但近闻湖广又出白莲余孽,煽动无知愚民,起兵造反,即将攻入四川,蜀中多佛门胜迹,明玉珍之后,余孽蠢蠢欲动,又要蒙此灾祸,贫僧一想至此就心急如焚啊!”
朱元璋扑哧一笑:“又是心急如焚?三把大火却未见伤大师毫发.”道衍正色道:“面前即是真佛,心魔自然不足为惧!”
朱元璋哈哈大笑,笑声中心中已明,道衍明说什么佛教胜迹,实际上是说西南并无重兵,一旦主力北上,西南可说毫无防范之力,形势可说极为险恶,一想至此,额冒冷汗,笑声也戛然而止.
提起吴勉,朱元璋的心中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当初同为教中兄弟,他又与手下邵荣为莫逆之交,自己也是多次和他饮酒,感觉他生性豪爽,真是一条好汉!讨伐陈友谅时,他率领部族也出力不少,何等快意啊!可是最终还是翻脸了,洪武十一年时,他就造反过一次,朱元璋看在往日情份上,暗中吩咐大军不要穷追,这才放他一条生路,现在却又跳出来造他的反,真是妇人之仁多误事啊!
道衍看似胡拉硬扯,信口说来,实际上却是来劝戒朕,北方既然无法一举克敌,应把重心放在西南,先稳定后方,才能腾出手来解决北患.
道衍此时又叹了口气,朱元璋条件反射似的正待问，大师尚有何忧?想起此话已说两遍,强咽下欲吐之言,开口笑道:“大师不会又心急如焚吧?容朕想想,不会是为今年大旱之事吧?”
道衍却依旧从容道:“陛下圣明!”朱元璋也不愿再猜,索性道:“大师有何良策?不妨明言!”道衍低眉道:“贫僧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是近日在坊间偶得一书,甚有启发,现献与皇上,皇上慧根远胜贫僧,必有领悟.”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朱元璋命侍从接过,拿来一看,书名是>,道衍呼了一声佛号,“心魔已解,贫僧告退了.”朱元璋起身道:“送大师!”道衍行礼后,从容而去.
看着道衍慢慢远去,朱元璋不禁自嘲道,一个有趣的和尚,忽然想起自己以前也是一个和尚,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服侍的宦官们也不由诧异，皇上竟会如此开心.
第二天,朱元璋诏见道衍,还是昨天谈话之所.一见面,朱元璋就道:“爱卿昨日献的好书,朕爱不释手,一夜读尽,犹觉书香扑鼻,经久不散.”道衍也注意到朱元璋眼圈有点黑.
道衍遂开口道:“陛下保重龙体!”朱元璋一挥手,兴奋道:“朕从未闻史书也会如此有趣,此书作者罗贯中,卿识否?”
道衍顿首道:“据贫僧所知,此人原为张士诚书记,张起兵之初,曾多次授以密计,张成大业后,日近群小,罗愤然而去,隐居苏州,前年已病逝了.”
朱元璋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了!此人实有经天纬地这才,此人若在，张士诚也不会败的那么快，朕无福能见此人一面!”言下不胜唏嘘,叹息了一会儿,才放下失落的心情,开口道:“爱卿昨日之言,朕以为甚佳,南北本是一家,只要他们不打过来,朕也不一定非要他们臣服不可,双方太平不好吗?朕决定遣使送崇礼侯买的里八剌北还,并传达朕之善意,可满朝文武缺变通之士,唯有大师能担此重任,卿愿行否?”
道衍起座,跪拜道:“贫僧愿为国分忧!”朱元璋大喜,命宣崇礼侯上殿,不久人已带到.朱元璋下座抚摸着崇礼侯的头,和颜道:“尔本元君子孙,国亡就俘,本欲立即遣归,以尔年幼,迟至今日.今既长成,朕不忍尔久客于此,故特遣归,见尔父母,以全骨肉之情.”并对他身后的两位故元宦官嘱咐道:“这是你们君主的子嗣,不幸至此,此去万里,望尔等善待之!拜托了!”说完,双手作揖,两宦官涕泪以谢,买的里八剌亦哭泣不已.道衍也不禁伤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