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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显然,朵恩的心思并没有落在这种事情上。
她用手肘支着膝盖,双肩疲惫的垂落着。
“你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她问。
“有人进来的时候。”
为了保证公女心中对我能力的评价,我撒了谎。
“你没有阻止他们。”
朵恩的语气中没有诘责和指责的意味,她彷佛只是在尝试着陈述事实。
“我上来的时候,有个女人将我拦在了门外,她说有某个重要人物需要和殿下商谈。我判断了对方的威胁度,然后选择了等待。”
为了圆旧的谎言,我不得不编造新的谎言。
我不知道朵恩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凭借真银的反应,我可以轻松推断出刚才的那些话。
看朵恩的表情,我并没有说错什么。
“对方是很厉害的角色吧?那个女人?”
朵恩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那笑容让我有些不安。
“很厉害,应该比我要更加厉害。”
我在某种程度上说了真话。
朵恩点点头:“是啊,没有办法,那种人带在身边的肯定不是普通的货色。”
她就抬手向中厅的方向指了一下:“帮我倒一杯水。”
我走过去,端起晶莹剔透的玻璃水瓶,在杯子里注满清澈的液体,送到了朵恩面前。
公女殿下接过了杯子,杯子里的液体在她的手心里不断的颤抖。
朵恩一点一点的将那杯水送入了唇中。
她的喉咙在吞咽的时候一次次涌动,我能够看到她脖子上澹澹的青色血管。
她喝完水,将玻璃杯捧在手心里,继续坐在床边发着呆。
我伸出手,从她那里将空杯子接了过来。
在朵恩的注视下,我走到柜子边放下杯子又重新回到她身边,而她像是在看某场戏剧中登台的演员。
“发生了什么事?”
她突然问我。
我微微一愣:“殿下?”
“我说错了么?你什么事都没发生?”
她似乎想要确定什么。
“为什么这么说?”
我问。
“我闻到了一点点共鸣的味道。这个房间里绝望的有点过于浓厚了。”
朵恩是微笑着说出这些话的,像是在调侃,又像是自嘲。
我没料到这个女人的洞察力会高到这种程度,一时间感到有些被动。
所以我没有回话,因为我不可能将这个问题的答桉和盘托出。
与其继续编制谎言,我选择了沉默。
朵恩没有追问我,大概女人的直觉也不需要男人的话语来得到佐证。
我们在黑夜之中静静的相处了很久,直到她再次开口。
“我八九岁的时候,就已经住在这个地方了。那个时候我就很喜欢这儿,因为院子很大,我喜欢宽敞的地方。父亲的城堡总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
“有一天,我和照顾我的女仆一起在院里子玩。我看见了一个令人好奇的东西。”
“那是一个煤鼠洞。你见过煤鼠洞么,奈什劫尔?”
面对这种问题,我只能机械的点点头。
“我第一次见到那种东西,不到十厘米大小的圆洞,从地面倾斜下去,黑漆漆的一眼看不到底。那时我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直到女仆告诉我是煤鼠挖出来的窝。”
“我讨厌老鼠,在我看来煤鼠和老鼠都是一样恶心的东西。所以我让女仆一起找了一大堆的碎石头、沙土和水,仔仔细细的搅匀,把那个洞封了个死死的。
我那个时候就挺聪明的,知道要用这些混合物才能把洞填结实。”
“这项工作花了好一段时间,我也弄的满头大汗。当时我心里有这样一个念头:既然我花了这么多气力,累的不行,煤鼠总应该爬不出来了。这么麻烦的工作,它理所应当是会放弃的。”
“可是后来,当我看到那只煤鼠从掀开的新鲜土壤之中拼命钻出来的时候,还是吓得尖叫起来。那时候的场面大概很好笑吧,女仆们安慰了我好长时间。”
“后来,我忍不住一直在想这件事情。那只煤鼠在漆黑一片的地底,吸啜着越来越稀少的氧气,泥土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压过来。对它来说,这根本已经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了,它如果不能为自己挖出一条路,就一定会死在黑暗之中。
对我们来说是一件麻烦事,而它却是在拼命。”
“我之前觉得,自己就是那只煤鼠。所有的道路都已经被封死,想要摆脱那黑暗的地洞,就必须从泥土中挖掘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拼上一切。”
这些话,本应该用来激励自己的心底之语。
可是朵恩在说出来的时候,是如此的无力,像是眨眼间就会瘫软在床上。
“那只煤鼠破土而出的样子一直扎在我的心里,可是我却忘了它真正的结局。”
“站在院子里值班的卫士在听到我的惊叫之后,快步跑了过来,用他那只套着金属钢靴的大脚踢碎了那只煤鼠的脑袋。”
“我自大的以为,只要抛却一切去拼就能迎来光明……但是那只靴子已经踩下来了。”
朵恩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她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在黑暗中发出了抽泣的声音。
那双卸下戎装的肩膀看起来异常纤弱,她因为抽噎而不住颤抖,再也没有昨天晚上在荒野中一往无前的坚韧。
我只能由着她以这种脆弱的方式发泄自己的感情。
很久之后,她才重新平静了一些。
“来的是什么人?”
我问。
“是一个瘦弱文雅的男人。”
朵恩低着头,用拇指的指根缓缓的擦拭着自己脸颊散落的泪珠,“他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简单地告诉了我几句话。”
“他说了什么?”
作为一个所谓的临时护卫,我是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的。
但是我不在乎,我从来没把她看成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因为我并不是一条需要主人的狗。
“他说,他们决定由我来做修然城的大公。”
这个“他们”
所指代的势力,自然不可能是食影者。
因为这些权力纷争根本就不是食影者会着眼的层面。
况且,如果食影者真的会插手地上世界的这些事情,大概早就变成众矢之的了。
这个组织能够拥有超然的位置,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么,“他们”
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了一个。
能够雇佣食影者的【潘朵拉】候选者作为贴身的护卫,就足以说明那个家伙背景的可怕之处。
“他们……指的是约赫利尔的那些家伙……”
我替朵恩说出了答桉。
TWP帝国的帝都约赫利尔,那些立足于圣魔城堡中的帝国大贵族,莫名其妙的对区区一个边陲公国的公女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
朵恩低着头,发出了寒涔涔的苦笑:“真的是一直都让我惊喜,奈什劫尔,你竟然能够做出这种判断。你不是什么普通的战狗,对么?”
“假如我是,你才不会正眼看我。我能够在你的卧室观赏到你的哭泣,就说明我从来也没有普通过。”
朵恩抬起头,无力的笑笑:“抱歉,大概我已经没有办法给你想要的报酬了。”
“为什么?如果帝国许诺让你成为大公,那你的目的不是几乎可以算作达成了么?”
朵恩从来没有将自己真正的念头对我们和盘托出,所以很自然,我也不会放过这个一窥事实的机会。
如果朵恩放弃挣扎选择随波逐流,那么我和源川所投入的一切就都完了。
“原本可以让【皇后】带我离开的,但正是因为我不想放弃才留了下来。因为我无法把修然城的领民交到我弟弟的手里。所以我才抱着一线希望开始挣扎,想要努力成为公国的主人,让那些仰慕我、热爱我的领民们像在我父亲领下一样安然的生活——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责任。”
“如果帝国的意图是推倒修然城现有的一切,那么我至少还能做保护领民的最后一道城墙。只是,从今以后,修然大公将变成一具无法以自己意志生活的傀儡。”
从朵恩最早的只言片语里,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对摆脱束缚的渴望。
她把我们召至麾下就是出于这个目的,想要以一场豪赌换来拨云见日的机会。
如果对手是自己的父亲、弟弟又或者是公国的某个强势贵族,朵恩无论如何也可以拥有坐上牌桌资格。
只是,当托雷沃庞的巨大阴影笼罩下来的时候,一切计划都失去了意义。
这个大陆无人能和帝国的意志相抗衡。
“你要逃走么?”
我问。
“我能逃到哪里去?抛弃责任,藏到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么?修然领民接下来所遭遇的一切惨痛,都会在我心里变成鬼魂,一辈子纠缠着我。”
听到这个答桉,我反而放了心。
倘若她都要放弃,那么我和源川就真的陷入了困境。
既然她不打算逃,那么我们依然还有路可以走。
我走到她面前,以半跪的姿势蹲了下去,与朵恩平行而视。
“你绝望了?”
“我不该绝望么?”
朵恩的回答听起来非常轻巧,但那正是放弃了反抗的象征。
“你还什么都没有失去,单单是向未来眺望了一眼,便绝望了?不愧是温室里成长起来的大小姐,几乎可以被当做贵族故事里的模板。”
朵恩万万没料到,自己在近乎毫无保留的倾诉之后,会换来这样一句讥讽。
她愣了几秒,留下一撇轻蔑的笑,就好像在说我完全不懂她的处境。
我没有理会她的态度。
“连对方到底是不是来自帝国都没有百分之百确定,单凭一个影子就吓倒在地。如果几个月以后发现这只是法戎为了试探你的小伎俩,不知道你会不会想要抽自己几耳光。”
法戎当然不可能驱使的动真银,我相信甚至整个修然公国都不存在知晓食影者存在的人。
但是我这种颠覆性的揣测很有效的撼动了朵恩的判断力,让她恍惚了那么两秒钟。
两秒钟之后她就会明白,我这种假设的可能性为零,但我没有给她重新陷进灰暗的时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