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哀思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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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天，整个南山被昏黄的光晕笼罩，山上的松叶片片无声跌落。

这些细锐如丝的叶子，有的尚未着地，便又被周遭回环往复于一众剑客的剑气掀飞开来，犹似霏霏碧雨。

“弱水三千”阵，正如精力疲竭的困兽，在发挥它最后的能量。

气宗的功力终究是耗不起的，尤其渔阳三人并未修炼到很上乘的的境地，久久渐渐拼耗下来，眼下奉讳跟信华二人多有只能用渭水派华丽、诡谲的剑技与不断聚力上前的影卫硬碰硬刀剑相搏。紧随徐子嗟追踪至南山的这五个影卫，本即是营中好手，炎浮刀持重沉沉，与渭水剑交接间，两两发出刺耳的声响，这声响一下又一下，听得对手心中阵阵暗凉。

徐子嗟跟渔阳都明白，接下来的情况恐怕多有棘手了。其实渔阳心中更担忧一些，毕竟，这里是王畿之地，而徐子嗟，是影卫尉。渔阳一直不明白的是，徐子嗟身上肯定有信哨，只要他一动手，更多的影卫便会随着信哨一飞冲天的烟火，准确、迅速地往此处聚集而至。

届时，渔阳三兄弟的结局便不可想象了。可令渔阳包括心思同样细密的奉讳都很意外——徐子嗟没有。徐子嗟一直一直与这密不透风的“弱水三千”阵纠缠着，不断进击又不断身退后再进击，其间只见他眼目冷峻，招招缜密，刀锋卷起阵阵松风，令人百密应付而不敢一疏。但徐子嗟，却似乎根本没有召集影卫的打算。

对徐子嗟而言，上次南山一战，亲如手足的兄弟临死前那不甘、惶遽的神情依稀犹在眼目。这是多么令人痛切的记忆，而这记忆，一直犹如昨日，甚至就在徐子嗟眼前。而那日，他只身遁走了。这成了他长久而绵密的隐痛。

今日再度遭遇江湖高手，而且来者不善，直指王宫，他不可以也不可能再退却。但他依旧不愿意出手召集更多影卫——与之一同前来的为人，现下已经重伤两人，而他自己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炎浮刀究竟还能挥舞多久。

徐子嗟心中忽然觉得有些悲凉。身为影卫尉，咸阳城内声名鹊起的大内高手，却被渭水三人缠斗至此时，而结局仍旧不明朗。是平日修炼刀法不够努力，还是天赋着实与自己无缘，他说不清楚，也不愿说清楚。可他自幼小时候，便是这么迷恋这份差事，每当看到父亲与明月义父一身琳琅影卫服，手执炎浮刀率众出宫时，他都默默跟随一众锦衣华服的刀客，一直随身到宫门，然后目送他们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终于，自己也成了一名刀客，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今天，成为提领王卫的影卫尉。可南山一战，让他对江湖二字，有了足够痛切也足够清晰的认识。咸阳城内，甲士万众，影卫诸多，可一出咸阳去往江湖，那些高手的剑，可认不得你那身琳琅服，更不惧你那把炎浮刀。他们只问胜败，乃至生死，至于你是什么人，对方没理由也没兴趣知道。

故而如若一旦遭险，便起聚众求胜之念……身为大秦王卫统领，晴天朗朗，教人多哀伤？

渔阳也很明白，今日要么死斗，要么耗力进击徐子嗟，让二位师弟先脱身。至于自己，听天由命——身为师兄，而今实力不济亦或境况不妙时，这也便是该有的宿命。想来却也伤感，渭水一宗，名动天下，如今宗主让三人前往咸阳是何等倚重，可三兄弟明显还是低估了大秦影卫的实力跟决心。

渭水气宗神技固然高明莫测，但面对徐子嗟这种执着的刀客，似乎并没有收取到应有的效果。徐子嗟眼中、心中只有刀锋。三兄弟于阵中不时化出的剑气，以及聚气于落叶之上似铁镖飞射而至时，徐子嗟眼中并无过多慌乱、畏惧，挥刀上下间一一化解。更令人暗自叹服的是，其余五个影卫，论刀法跟内力皆远不及徐子嗟，但他们面对渭水气宗技艺时，亦并无惧色，犹似早已见识，波澜不惊。即便因刀法疏漏而身中气刃之伤时，琳琅服上朱色侵染，眼目却依旧杀气腾腾、断喝进击，大秦王师气象不减，震人心魄亦教人喟叹。

剩下三个影卫又倒下一位时，“弱水三千”阵大显颓势，奉讳、信华二人明显已经气、力不济，剑法开始间或出现疏漏，渔阳气力尚存，可他面对的不是别人，是志在必得的徐子嗟。此等方寸对决间的兴衰罔替渔阳了然于心，也便自然躲不过徐子嗟眼睛，只见徐子嗟眼神倏忽一冷，炎浮刀在空气里泛着郁郁寒光。

渔阳总算看到了结局，心中微微痛楚，却也来不及顾念更多。他拼耗着最后心力，瞬间反手一掌气刃震退与奉讳、信华死命纠缠的二影卫。随即回手合掌紧握渭水剑，剑身瞬时气雾蒸腾，跃身扑往徐子嗟时渔阳面目沉静，口中只一个字：走。

见此情形瞬息万变，徐子嗟颇感意外，没料到渔阳竟选择鱼死网破来周全兄弟。但亦已再无功夫多想，暴喝一声奋力引刀而上，“嘭……”，二人穷尽残余气力聚集起来的攻击力两两对撞，空气里一声巨响，二人两两纷飞飘落，如光华淡尽的流云。

奉讳、信华本已抽身，但见此情景，才知渔阳已是强弩之末以成全这最后一击，其实早已并不打算抽身随二人退走。二人心中伤痛，未曾料到此次领命于宗主，信心满满涉身咸阳，竟苦战若此、命运堪忧。

至此，“弱水三千”阵已不攻自破。

徐子嗟落地之时，自是不甘就此罢休，喉咙间有腥气上涌，他知道，这已经拼至最后关头。气力不支间，一刀驻往地面便刃入尺许，另两个影卫情形亦不乐观，遭遇渔阳奋力一击过后，苟延残喘。可三人眼神一碰，立马心领神会，目间隐隐泛着虎狼的光亮——残阵已破，今日就是身残命终，也要拿下这渭水青衣三人！

渔阳声气已显若相，驻剑颔首，幽幽一语似令似求：二位师弟快走，青山不改，碧水长流……

奉讳、信华眼看着徐子嗟三人已起身执刀徐徐而至，亦各自暗暗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