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番外 血殇(一)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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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在榻边,看着徐徐升起的红日,人的一辈子,很长呐,哪会只有爱情?
小姐成婚一月后,皇上驾崩,三殿下登基。
那段时间小姐闷闷不乐,当着三殿下的面却还是笑得惬意,她对我说,做了皇上,许多事情便身不由己了,我安慰小姐,有她在,有季府在,三殿下的皇位,会坐稳。
隐约记得小姐与少爷提过,几年前,太子是大皇子,可资质平平,二皇子天生聪颖,好大喜功,对太子不服,二人你争我夺闹出不少事来,三年前皇上一怒之下废了太子,将两位皇子同时幽禁,只留得一直以来被他忽视的三皇子。
三殿下生性温和,不好争,许多时候能忍便忍,能让便让,虽说颇得几位文臣敬重,可毕竟年少,幼时又常年不受宠,支持他登基之人少之甚少。
老爷名为左相,门下文臣,手中兵权深重,皇上驾崩后更是有人看准风向,投向季府。小姐当然比我更清楚形势,握着我的手坚定道,一定帮他坐稳皇位。
权术争斗我不太懂,小姐揣摩着老爷和三殿下的心思,宜进则进,宜退则退,经常与我分析利弊,在三殿下面前却是只字不提。
她说,让他知晓自己为他费尽心思,会让他难堪。
我很佩服小姐,若我有小姐一半执着,一半勇敢,那夜便会不顾一切与少爷走了。
朝廷局势一日一变,小姐渐渐消瘦,三殿下不在时,脸上笑容愈来愈少,许是怕我担心,总会想法子逗乐,可干涩的笑总会让我心酸。
我问过小姐,值得么?男子的事情,让他们琢磨便是。
小姐拍着我的脑袋说我不懂,她说爱了,便是爱了,如飞蛾扑火,倾尽一切爱一次,日后,便不会后悔。
我笑着,心中却愈发苦涩,不是我不懂,是我不敢,不敢爱。
三年时间,小姐说朝廷局势差不多稳定下来,她会劝老爷放下大权,否则,外戚专权,哪个帝王都无法容忍,与此同时,三殿下,要纳妃了。
三年里,我看着小姐褪去稚嫩的表皮,愈渐坚强,可那夜妍雾殿红烛摇曳,小姐扑在我怀里,抱着我,哭得声嘶力竭。
小姐说人生便是如此,有悲有喜,第二日她便恢复成端庄的季皇后,我站在一边,看着那个好似柔弱的顾妍琳盈盈而拜,接着声称连夜劳累,身体不适,匆匆屏退,我看到小姐脸色瞬间变作苍白,眼里的泪却迟迟未曾滴落,一手抚上小腹,对着我笑道:“姚儿,我们去吃点东西,孩子饿了。”
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小姐,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接着又不顾一切地擦掉,说不该哭,会让孩子不开心。
三个月,三殿下未曾踏入红鸾殿一步。
我等着他来向小姐解释,哄小姐开心,等着他冷落那个故作柔弱的顾妍琳,等着他来与小姐一起,替孩子取名。
等来等去,等到的,是季府灭门的消息。
我只记得那个时候,脑袋里一片空白,眼前发黑,耳边嗡鸣,不愿相信,直到小姐冲出红鸾殿。
我迷迷糊糊找到郝公公,他含糊地点头,我便看到少爷对着我的笑脸,那日他与我说,云都城墙边,不见不散。
那笑容,在阳光下格外明媚,那声音,明明还带着暖意,响在耳边……
不记得自己想了些什么,如何恢复神智,在妍雾殿前见到满身雨水,跪了整夜的小姐,我的心像被撕扯一般,顾妍琳,当时我就想,若有机会,小姐受的苦,要她百倍偿还!
小姐喝了药,拿着凤印走了。
我该拦的,可是我没有。
贪婪自私的我,希望小姐可以救下少爷,所以任由小姐挺着八个月的肚子,只身去了刑场。
郝公公试图安慰我,我让他滚。
十几年的温顺自持,恬淡静默,在那一日完全崩塌。
小姐明明未死,却被他们扔在了红鸾殿,下体一片殷红,我求,求所有能求的人,求他们救小姐,甚至去了妍雾殿,哭着求顾妍琳,看在同为女子的份上,救小姐一命,抑或,救那孩子一命。
没有人理我,早上放晴的天,傍晚时分又阴沉下来,大雨滂沱,伴随雷鸣电闪,我跑遍了整个皇宫,去太医院找冯爷爷,病重不在,整个太医院,只有殷奇一人,我求他,他却大笑讽刺,说小姐活该。
世人的丑恶,在那一日,我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觉得,小姐是多么干净的人,可她,就要离我而去了。
我颤抖着,跌倒,爬起,浑身泥水,只怕连小姐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郝公公未走,一直替小姐擦汗,我瘫坐在小姐身边,眼前整个世界都是黑的,只有那一小片温暖,却在渐渐细弱。
我拉住小姐的手,不停抽气,想要止住哭泣,眼泪却是越流越凶。
小姐爱干净,爱红衣,我失魂落魄备好了一切,准备替小姐净身换上,却看到小姐下 体,带着血迹的小手。
脑中一片混乱,好似无数爆竹爆炸,是惊是喜是惧是怕,不记得了,那只小手,抓住我即将潜入绝望的心,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
回过神来,手上拿了一把匕首,郝公公面色惨白,竟也哭了起来,拦住我的手:“姚儿……姚儿,你……你想干什么?你……你别……老奴……老奴这就出宫去找冯大人,你……你等着……”
郝公公走了,我却等不了了。
不是我等不了,小姐等不了,孩子也等不了。
浑身上下都在颤抖,我不敢哭,不敢叫,生怕一个不小心,弄坏了孩子。
我拼命抽离一切神智,让自己不要想,只看着手上的匕首,渐渐划破肚皮。
接着是血,铺天盖地的血色……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记得自己干了什么,亦不记得红鸾殿如何起的大火,隐约记得,小姐冰冷的皮肤,染满血渍的红衣……
很多人说我疯了,只知哭,只知喊,歇斯底里,还有笑,大笑声盖过天雷,冲破云霄,响彻皇宫,猖獗堪比大火。
我知道我没有。
我替小姐哭冤,帮小姐喊疼,笑世人无情。
那夜我清清楚楚地明白,三殿下,死了,从他登基那一刻开始。
如今活着的,只是皇上。
又或者,三殿下,根本不曾存在,一切只是迷惑世人的假象罢了。
我哭得没有眼泪,喊得没有声音,笑得没有力气,其实,不过想问一句老天,季府亡了,小姐死了,少爷没了,为何,偏偏留我一个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