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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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小学毕业那年，林其乐经常在日记里记录自己做过的噩梦。</p>
<p>她的小兔子死了，朋友们都走了，她自己上学，自己放学，群山工地要被拆掉了……</p>
<p>2004年的新年夜，林其乐从噩梦中忽然惊醒。</p>
<p>她坐在床上，眼睛睁大了，呼吸急促，她又梦到了省城实验附中，梦到那么多人的面孔。</p>
<p>林其乐感到疑惑：为什么呢？</p>
<p>林其乐一直生活在工地上，生活在电厂小学和爸爸妈妈的庇护之下。</p>
<p>也许人长大了，走出家门，夜里的噩梦也就随之变大了，随之走出了群山，到了更广阔的，林其乐从未感受过的天地里。</p>
<p>从省城回到群山以后，林其乐的日子很是不平静了一阵。因为连续两天旷课，哪怕林爸爸百般求情，群山一中的老师还是给了她警告处分，通报全校。林其乐站在办公室里低头挨批评，她两天不在学校，两天班级信箱中塞满了信件，十有九封是全国各地《漫画Party》的小读者寄给“宇宙超级无敌小飞侠林其乐”的交友信。</p>
<p>现在这些信全都堆在班主任的办公桌上，像一群毫无意义的纸垃圾。</p>
<p>“你现在的目标是好好学习！已经初二了，林其乐，你看看你的成绩，比入校时落后了多少名？你已经垫底了啊！你再看看别的学生，谁不是在用功学习？？你还去省实验附中，人家实验附中的学生哪个不是在好好学习？？谁有那个闲功夫理你！还交朋友，还写交！友！信！”</p>
<p>班主任将手里一叠信摔在办公桌上，也许是见林其乐一直低着脑袋，哽咽着也不说话，她也有些无可奈何了。</p>
<p>这个一贯不好好学习，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小姑娘，居然也能几句话就被她说哭了。</p>
<p>“你年纪还小，”班主任抬起头，对林其乐语重心长道，“老师告诉你，人生路很长，在这么小的年纪里，你交到的朋友以后基本上都会分开的。只有好好学习才是你的正途，才会给你真正有意义的未来，你自己好好想想吧！”</p>
<p>林其乐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拧开了台灯，她拆下最新一期《漫画Party》的读者回执单，用自动铅笔在上面写道：“对不起，我是群山市第一中学的林其乐，我收到了很多小朋友寄来的信，但老师说等初中毕业才会把信件还给我，谢谢小朋友们给我写信，对不起，我无法和你们做笔友了……”</p>
<p>她无法想象，会不会有人像她当初期待蒋峤西的回信一样期待她的回音。</p>
<p>林其乐又打开抽屉，从里面找出一张信纸来，铺在桌面上。</p>
<p>她在上面写：</p>
<p>蒋峤西，我没有给你写情书。上一封不是情书，这一封也不是。只是我很久没见到你了，杜尚他们会给我打电话，你不打。所以我才写信给你。我不是他们说的那样的人，我不喜欢你，我也没缠着你，蒋莼鲈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我只是画给你看一看而已。</p>
<p>林其乐又忍不住哭了，她一个字一个字写得极慢，又写道：</p>
<p>“我去省城不是找你，是找余樵和杜尚他们，正好碰到你了。我以后也不给你写信不给你打电话了，不会影响你的学习。”</p>
<p>林其乐本以为，她会很快就接到杜尚或是秦野云的一通电话。他们会在电话中说，林樱桃，我们都看了你给蒋峤西写的信啦，你没有给他写情书，你也没有缠着他，你也没有耽误他的学习。</p>
<p>可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林其乐在杜尚打电话给她时随口问了一句，杜尚愣了愣：“蒋峤西？我不知道。费林格他们最近都不拆蒋峤西课桌里的信了，”杜尚这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樱桃，你不会又给他写信了吧？”</p>
<p>林樱桃说：“没有啊我没有写。”</p>
<p>＊</p>
<p>爸爸妈妈并没有就林樱桃的“省城之旅”特别批评她什么。爸爸只是说，以后不要再自己跑去这么远的地方了。</p>
<p>“你还小，爸爸妈妈什么都不知道，省城那么大，找到你以前，急得饭都吃不下……以后你想去什么地方，或是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樱桃，你要给爸爸妈妈说。不然爸爸妈妈怎么帮助你呢。你还这么小，谁是你的依靠呢？”</p>
<p>妈妈则在一天洗衣服的时候，趁着洗衣机嗡嗡震动的间隙，坐在后院的台阶上。她突然和林樱桃讲起了自己和林电工在工地上相识、相爱的故事。</p>
<p>“那时候就是同事，”林妈妈把闺女抱在怀里，樱桃长大了，长高了，已经不像小的时候那么容易抱了，“我就没想过要嫁给他！”</p>
<p>林樱桃把额头贴在妈妈胸口，妈妈的身体温暖极了。</p>
<p>“有的时候，朋友之间在一起待久了，就容易混淆这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林妈妈突然提到的这个词，让林樱桃身体一僵。</p>
<p>“有时候，看到一个人，那么的特别，与众不同，就像在一群雪白的小兔子里突然看到一只黑的，”妈妈说，“这种新鲜感，也常常被人当成是‘爱情’。”</p>
<p>“妈妈，”林樱桃睁大了眼睛，问，“我和蒋峤西之间，不是‘爱情’吗？”</p>
<p>妈妈沉默了会儿。</p>
<p>林樱桃说：“我和他在一块儿就很开心，不在一块儿我就总是想他，我想和他结婚，和他住在一起，这都不是‘爱情’吗？”</p>
<p>“樱桃，”妈妈笑着感慨，“你还太小了。”</p>
<p>“你以前还说过，你要和余樵，和陈明昊，和你表哥，还有你爸爸结婚。”妈妈笑道。</p>
<p>“啊？”林樱桃彻底懵了。</p>
<p>“你都忘了吗？”妈妈笑着问她。</p>
<p>人喜欢一个人，有一万种喜欢的方法。有的出自亲情，有的出自友情，有的源自于共同经历的冒险，惊险刺激，快乐得叫人难忘，也有的出自感激，出自共同的爱好，出自一段时间的陪伴……所以人和人才会相聚在一起。而只有幼儿园的小朋友，才会动不动用“结婚”来诠释一切。</p>
<p>“所以……我其实不一定‘喜欢’蒋峤西？”林樱桃问。</p>
<p>林妈妈低头瞧着女儿。从蒋经理的儿子转学回省城以后，从余樵、杜尚他们全都搬走以后，从群山工地逐渐开始拆迁，樱桃所有的情绪低落她都看在眼里。</p>
<p>樱桃正在长大，正遇到一些成长道路上的挫折。而这是难免的。</p>
<p>“我们人的感情，就像是水，”妈妈握着樱桃的手，把她的小手心展开了，后院上空的天色正逐渐转暗，“一片水落到你的手心里，你分不清它是露水，还是雨水。只有等你长大了，变成见多识广的大人了，你才会慢慢看出来。”</p>
<p>“妈妈，我现在还没有长大吗？”</p>
<p>“你还小呢。你承认自己还小吗？”</p>
<p>2004年四月份，从北京又传出非典的消息来了。林樱桃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过生日，她年满十四岁了。</p>
<p>她在群山给北京的大姑家打电话，她说想去北京看望大姑，看姑父和表哥。</p>
<p>大姑乐不可支：“你这个小姑娘不得了了，以前自己一个人就往省城跑，现在还要跑到北京来！”</p>
<p>林樱桃说：“大姑以前说我很勇敢的！”</p>
